不過僅僅低落一瞬，姜漁又自我勉勵的打起了精神叫賣。
這一回，興許是老天眷顧，竟然有個小廝打扮的人聞着酒香，停在了姜漁面前，神色匆忙而又焦急的說道：“只有這些酒嗎？那跟我來吧，這一罈子酒我全要了！”
有人要酒，姜漁自然是開心的。
不過爲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和對方說了一下價格，那小廝應該是鎮上的某家大戶人家派來的，聽到一百八十文錢之後想也不想的直接給了姜漁二兩銀子，不耐道：
“多餘的二十文不用找了，你給我抱着送去府上，就當是犒勞你的路費！”
“多謝。”
於是姜漁便抱着酒，跟隨在那小廝身後，走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才終於到了這家大戶宅子的門口。
原來，這家人家今天剛好辦酒，但應該是哪個不能得罪的人物來了，嘴刁的很，各種酒都嫌棄，無奈之下主人家只能派小廝出門，蒐集各種不同的酒來招待這位特殊客人。
才成就了姜漁的這一罈子酒。
“行了，就這了，你走吧。”到門口後，小廝將酒接過，然後瞥了姜漁一眼，便轉身進了府門。
姜漁也沒停留，手握二兩銀子便往集市上走去。
柳嬸買完東西之後，應該會和她一起回去吧？所以她就去集市上等着柳嬸好了。
因爲賺了銀錢，所以姜漁心情愉快，一邊走一邊哼着歌兒，腳步都輕快不已。
可當她走到一半時，卻發現一家醫館門前，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正跪在地上，流着淚不斷囈語：“求求你，求求你大夫，救救我那可憐的二郎吧......”
面對周圍路人的圍觀和指指點點，醫館的藥童無可奈何的出面解釋道——
“婆婆，真不是我們不治，是您的兒子已經沒得治啦！”
沒得治？
周圍的路人們一陣唏噓，這八成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只是可惜這位幾近癲狂的老人家，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吶。
可老婆婆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仍然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喃喃自語，“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家二郎，救救他吧......”
邊上有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不忍，於是便扯着嗓門問那藥童，“後生，她家二郎是得了什麼病，連你們這裏妙手回春的大夫都救不了？”
“哎。”
藥童嘆息一聲，回答道：“這老婆婆跪在這裏已經好幾天了，能救我們自然會救，只是連那濟世堂都救不了，我們這醫館，也同樣束手無策啊！”
濟世堂是犀牛鎮最好的一家醫館，坐鎮的大夫沈輕舟，雖然年紀輕輕，可卻醫術了得，連他都搖頭說沒救的，自然是救不了。
藥童說完，便轉身進到了醫館裏面。
而周圍的路人們互看一眼，只嘆息的搖搖頭，有人轉身離去，有人帶着同情上前勸慰了老婆婆幾句，大多都是節哀，趁着現在回去準備後事一類的話。
老婆婆充耳不聞，只一個勁的流眼淚，一臉祈求的看着路過的人，苦苦哀求，“求求你們......”
可求又有什麼用呢？畢竟他們又不是大夫。
最終，路人們全都三三兩兩的散去。
老婆婆心力交瘁之下終於支撐不住，癱坐在地，捂着心口痛哭流淚。
那滿頭的白髮和臉上深深的溝壑皺紋，訴盡了滄桑。
待人全部離開之後，姜漁才上前，蹲在老婆婆面前，輕聲問道：“婆婆，您家二郎是得了什麼病？”
癆病？
姜漁一驚。
難怪就連濟世堂的沈輕舟都不能治，這癆病，到了現代就是肺結核。
肺結核是由結核桿菌侵入肺部，引起的呼吸道傳染病，嚴重危害人的身體健康。
這個癆病，在癆蟲侵襲肺葉之下，先由肺陰虛至陰虛火旺，再至肺脾氣陰兩虛，最後陰陽俱損。故，在這醫術落後的古代，成爲了不治之症。
上輩子的3月24日，作爲第21個世界防治結核病日，姜漁曾有幸代表她們醫院，和另外幾個醫生一起，參加過一次防治結核病的科普講座，對當時不懂這方面知識的人們做了一個面對面的疑問解答。
因爲做過功課，所以對於癆病，姜漁並不恐慌，也有幾分把握可以瞧病治病。
但唯一不知道的，是這位婆婆的二郎到底是屬於哪一種症狀，是肺陰虧損？是陰陽虛損？還是虛火灼肺？
她必須要檢查之後，才能辨症施治。
在沒有知道病症之前，姜漁可不敢胡亂誇下海口，只將老婆婆扶起，然後問道：“婆婆，可以帶我去看看你家二郎嗎？我自幼學醫，或許能夠幫上一點點忙。”
老婆婆站直身體之後，看着姜漁搖搖頭，“不了姑娘，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濟世堂的沈大夫都說治不好，我心裏也清楚，我那二郎八成是活不了了......”
說到這，老婆婆又側過臉去抹了把淚，然後繼續道：“不是我不相信姑娘你，只是這癆病一個不好就會傳染，我不能害你啊......”
這一點，姜漁自然知道，但她仍然堅持，“婆婆，我拿袖子捂住口鼻，遠遠瞧一眼就好，萬一......我有法子可以治呢？那您家二郎就可以治好了呀！”
興許是最後一句將這婆婆打動，想了想，婆婆突然給姜漁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不管能不能治好，姑娘，我都要謝謝你。”
這下跪的舉動嚇了姜漁一大跳，她趕忙將人扶起，然後攙扶着老婆婆，朝她家走去。
這婆婆就住在犀牛鎮下面的一戶村莊裏，因爲兒子得了癆病，村民們害怕被傳染，於是將這苦命的母子給驅逐出村。
無奈之下，老婆婆只能帶着患病的兒子住在了離村子遠一點的茅草屋裏，那四面漏風的牆面，和搖搖欲墜的幾根木頭柱子，看起來隨時會倒一般。
姜漁見狀，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原先她還覺得自己家已經夠破爛的了，如今一看，她現在的生活和日子，比起其他人來說，還算是不錯的了。
隔着茅屋的門板，姜漁就已經能夠聽到裏面傳來的咳嗽聲，一聲比一聲重，看樣子這肺癆已經積攢了一些時日，到了開始咳血的嚴重地步。
拿掉門板進屋，只見厚厚的牀單做成的蚊帳，將裏面咳嗽的人層層遮掩住，看不到模樣，只能聽到虛弱的聲音從裏傳來——
“娘？你又給我去找大夫了嗎？我說過了，不用再去了，兒子這身體兒子清楚，我不怕死，只怕我走之後，再沒人能照顧您......”
說話的人約莫二十七八，聲音很輕，也很溫潤，他似乎極力的想要安慰自己母親，所以是帶着笑意說的。
而聽到這個話的老婆婆，纔剛剛進門，立刻就捂着嘴衝出去，跑遠了好幾步，然後蹲在地上哭。
任何時代都是如此，怕窮，看不起病。
又怕有錢，仍然無處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