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瞭解的你的人,是你的敵人。

    不得不說,俞定妍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即使所有人都猜到了俞定書在山上熬不了多久,可是誰也沒想過,不到三天,她就會讓人給三太太發回sos信號。

    三太太不識字,俞定書特地託人捎了口信回來。也不曉得那個人是怎麼形容俞定書的慘況的,反正第三天,三太太就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跑到老太太面前去哭訴了。

    “老太太你是知道的,我們家定書打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進補。那淨月寺在山上,本就同山下面不一樣,且不說定書體弱住不慣,單就論那個喫食,成天只有齋菜,青菜豆腐那些東西,哪是我們俞家小姐該喫的我苦命地定書啊”

    彼時又正好是早上各員工打卡時間。

    俞定妍站在杏娘邊上,擡高了下巴用眼角斜瞥了哭天搶地的三太太一眼,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道:“敢情只有她俞定書喫不得苦,我就是皮糙肉厚活該去了。青菜豆腐哪裏喫不得了,我吃了幾個月,還不是好好的好像俞家就她俞定書一個是小姐,其他人都是草一樣。”

    這下,連一向喜歡幫着三太太的大太太,心裏也不爽了。

    倒不是爲了給俞定妍鳴不平,實在是三太太說話太不看場合,觸到她的逆鱗了。

    俞定妍是大太太的庶女,被她派到淨月寺去抄了幾個月的經,三太太一個勁批評淨月寺不好,把那裏說得一無是處,這不是在變相地暗示所有人,先前大太太送俞定妍去那裏,是在虐待庶女嗎

    大太太頂着一張調色盤臉對三太太道:“三弟妹定是太擔心四丫頭了,雖然四丫頭在淨月寺只能喫齋唸佛,到底也是我們家正經的家廟,不會虧了她的。”

    三太太的迴應是直接把手絹哭成了洗臉毛巾:“大嫂你有所不知,我們家定書前兒個剛到淨月寺,身子就不好了,聽說把早上喫的全吐了個乾淨。在那裏住了一宿,第二天起來,嘴巴里生了泡,連米飯都嚼不了了,喝水都痛。淨月寺的那羣姑子,非但不給她請大夫,還每天早上拉她起來做什麼早課,這不是存心折騰我們定書那是什麼可憐我家定書,哪喫過這等苦”

    “三弟妹,休要胡說”大太太聽三太太把那淨月寺說得越來越離譜,程度直逼難民營,真恨不得找塊棉花把她嘴給堵上,一邊擔心老太太誤會自己,一邊還愁自己苦心經營的賢名兒毀於一旦,當場把眼睛給瞠圓實了,喝道,“慈心師太是德高望重之人,哪會做出什麼故意爲難定書的事來早課我們五丫頭抄經的時候也做,怎麼到了定書這裏就成了存心要跟她一個孩子過不去了不是在家裏,起初幾天,住不慣、喫不慣總是有點的,三弟妹再這麼說下去,明理的知道你是在心疼定書,不清楚的人,要把淨月寺想成什麼樣了慈心師太是方外之人,你如此對她,豈不是褻瀆佛祖”

    大太太從小事出發,以俞府爲立足點,一點一點深入,最後給三太太套上了一個“褻瀆佛祖”的帽子,直把三太太噎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翻白眼昏死過去。

    杏娘在邊上看得一愣一愣的,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大太太真不愧是俞府裏頭除老太太以外最強悍的人。人家老孃抱怨一下住宿條件、伙食情況和服務態度,都能被引申成對佛祖有意見,這簡直比文字獄還文字獄。偏偏你心裏頭一琢磨,還覺得她說三太太說得忒有道理,一點把柄也揪不住她。

    古人最是迷信,等三太太回過神來,發現自個兒變成了“宗教異端”,連忙收了眼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老太太喊了起來:“老太太,我沒有想要對佛祖不敬,我只是怕定書”

    老太太的神經也被三房夫妻兩個鍛鍊得粗比麻繩了,以往遇上這樣的情況,她肯定要頭疼胸悶上好一陣子,現在經歷多了,也就習慣了。

    她先是很淡定地吩咐了邊上的人:“把三太太扶起來。”

    三太太對着老太太欲言又止,又不敢再死犟着不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

    接着,老太太又長嘆了一口氣:“哎老三媳婦啊,你也是做了孃的人了,澤哥兒如今也有十三了,再過幾年,定一門親事,你也要做婆婆了,見天跑我老婆子這來抹眼淚,實在是看得人鬧心啊”

    “老太太,可是定書她”三太太提到女兒,猛地意識到老太太剛纔說了什麼,想起兒子也要快娶媳婦的事情,臉上一陣臊紅。

    俞老太太話裏的意思很直白,告訴她,總不能將來兒媳婦進了門,你做了婆婆,還天天當着兒媳的面,跑到自己婆婆這裏來哭

    老太太被她一口一個“定書”弄得煩了,截住了她的話頭:“老三媳婦,定書也不是我們俞家第一個去抄經的姑娘,前頭不是還有個五丫頭嗎五丫頭去了幾個月,沒有說過一聲淨月寺的不好,定書纔去了三天,就這裏不好那裏不好的,我要是沒老糊塗,沒記錯的話,定書比五丫頭還大上半歲”

    大太太笑着應了老太太的話:“母親,你記得一點都不差,我們家定妍丫頭就是比定書小了整半歲。”

    對內,大太太不喜歡俞定妍,但這並不妨礙俞定妍幫她們大房長臉。關鍵時刻,內鬥外站,得分開來算。

    “嗯,”老太太點頭表示高度滿意,“五丫頭這一趟去了淨月寺,倒是沉穩了不少。”

    “定妍丫頭能有今天,全是老太太教得好,”大太太一個勁地奉承老太太,“要是沒有老太太,她哪有今天。”

    三太太被這對一唱一和的婆媳完全撂到了一邊,遺忘在不知名的角落裏。

    她恨得咬牙切齒,心道,五丫頭只不過是大房庶出的小姐,她娘是身份,哪能跟定書相提並論卻不敢把情緒太過顯在臉上,攥着溼漉漉的帕子,一個勁把酸水往肚子裏頭咽。越咽越覺得憋屈,越咽越火大。

    所有人都忘記了剛纔俞定妍插嘴的事情,每個人都懷着不同的目的,使勁地誇起俞家五小姐來。

    杏娘抽搐的同時,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自己旁邊這個“毒舌”的五姐姐,不想剛好被俞定妍抓了個正着。

    “小丫頭,看我做什麼”俞定妍伸出手,在杏孃的臉上擰了一把,“見面的時候就覺得你胖了,沒曾想,幾個月不見,居然長了這麼多肉”

    杏孃的臉,被她那麼一擰,一下子紅了起來。

    雖然她不覺得小孩子長得胖點有什麼不對,更何況,她只不過是把這個身體補到了正常小孩應有的樣子,比起俞定琴來,還是自嘆弗如的,不過被人當面說幾個月不見就長了肉,作爲曾經以瘦爲美的現代人,情感上還是不大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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