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爺從來沒覺得這麼丟臉過,好吧,嚴格來說,這已經不是丟臉了,這簡直是在丟命啊

    他這個媳婦兒,平時雖然也不靠譜,但是嫁給他到現在,最多就是嘴上不把門,胡沁胡沁,佔佔小便宜啥的,有事沒事去撩撥撩撥老太太的怒氣,從來沒有做過這麼讓人想自插雙目的事情。

    遙憶當年,周家小姐錦瑤頂着一張嬌俏的鵝蛋臉,施施然走進了他的生活,那時候,他的親孃還在,雖然是個不得寵的姨娘,在老太太眼裏頭,或許眼皮子淺,又糊塗。這麼多年了,看見他的人,都爲他選了這麼個要權沒權、要勢沒勢空有美貌的女人可惜,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心裏有多同情他大哥。

    他娘怕老太太存心找一個地位高的媳婦兒壓着自個兒,以後沒好日子過,特地挑了周氏這樣不上不下,又同是庶出的人做他的媳婦兒。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他娶了姨娘,又養了咳咳,外室,但是在他心目中,三太太還是有一定分量的。要不然,也不會老太太一敲打,他就在最短的時間裏把華氏送到旮旯裏去守田莊了。

    三老爺一直認爲自己是一個很容易知足的人,周氏啥都不好,但是她爲人直爽,事事以他和孩子爲先,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個他大嫂二嫂都不具備的有點,那就是好騙

    一不小心就扯遠了。

    三老爺嘆了口氣,總之,出嫁之前的三太太是各種美好,各種讓人憐香惜玉,可惜啊可惜,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哎

    三老爺很惆悵,事到如今,他最想做的,就是找個沒人知道的角落,撓穿俞府的牆,順便感慨一聲:“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啊”

    三太太被三老爺那張青筋暴露,一臉猙獰的臉駭着了,不過,長久練就的土鱉之氣,讓她的無畏感再次爆棚,她很不想當着兩位自己看不起的姨娘的面,服軟。在她看來,這會讓她的權威受到挑釁,甚至,我們偉大的、卓越的三太太,已經高瞻遠矚地看到了自己可能預見的未來,她在三房的話語權和幾近與三老爺並駕齊驅的決定權將無法制服這些妾室。

    作爲旁觀者,我們不得不說一句,能有危機意識是好事,不過,總是把這種被害妄想症的心態放到不該放的地方,這就真的是閒得蛋疼了。

    不過,咱三太太還是覺得自己硬氣得相當有理由,她跟三老爺說道:“老爺,你這些日子都在忙着公務,不清楚這中間的事情,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咱先把東西搬完,我待會兒再把杏娘裏頭的緣由跟你說清楚。”她頓了頓,斜眼掃過査姨娘和梅姨娘,哼了哼,故意提高了聲音,道:“老爺萬不可聽信有些狐媚子的話,誤了大事。”

    狐媚子

    要不是場合不對,情況不對,査姨娘早就噴笑出來。不知道她們家這位三太太,曉得那個真正的通風報信的狐媚子到底是誰的時候,會不會還能像現在這樣,腰板挺得跟受封一品誥命夫人一樣直。

    梅姨娘的神色也不是很自然,不過,她顯然沒有盟友的洞察力,是被三太太的話給唬的。她們做沒做沒啥要緊,關鍵是三太太已經認爲是她們兩個在搗鬼了。

    在這件事上,真正心虛地其實是三老爺。

    狐媚子是三太太隨口瞎編的,其實從頭到尾,她都沒看見兩位姨娘有啥不軌舉動,至於露姨娘,三太太這個人的屬性決定了她對自己經手的一切事物都有着莫名地自信。三太太的論調甚至簡單到直接用幾個等於號就能解釋清楚:

    菊露她孃家的陪嫁全家性命都掌握在她手上她不可能看錯人不受任何人干涉、經她之手精挑細選的姨娘不會背叛

    “在說什麼呢”三老爺被三太太無心的話擠兌得有些慌張,在本質上,他還是一個很地道的讀書人,那時候,能接受到的名人名言教誨非常少,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基本固定教材。讀書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是有條條框框的,如果三老爺還是個熱血衝動容易撩撥的小年輕,露姨娘跑到他書房跟他廝混的事情,他純粹可以當成是一件風流韻事當成往事如煙吹散,可惜他已經上了年紀了,當激情退卻,他立刻很適當地意識到,白日宣淫並不是一個好詞語。在三太太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他必須阻止他這個老婆,說出更多讓他理智與道德在早晨的太陽底下直接接受審判的話來,訓斥成了他必須做的一件事,爲了掩飾心裏頭那陣陣翻騰的心虛,口氣變得相當嚴厲:“虧你還是三房的主子,說話做事有點分寸,那種話是你能說的嗎越發沒有主子的樣兒了,難怪定書也教不好,憑着她去跟老太太鬧。”

    “狐媚子”三個字嚴格來說,算不得粗俗,但是這種結論是要看場合的,三太太認爲,這種除了兩個不入流的姨娘在場的地方,搬東西的下人們,也多數算是自己的親信,不算是正式社交,而三老爺則認爲,自己必須找到一個讓三太太閉嘴的官方藉口,作爲一個食君之祿的臣子,雖然官位不高,俸祿極低,但是抓住一個點無限延伸再擴展到一個大方面的本事,是必須有的。

    當三老爺開始痛心疾首地對自家女兒未來的教育問題表現出無限擔憂的時候,三太太可能是由於三老爺赤裸裸的訓斥,也可能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了,反正,她服軟了,不滿地小聲咕噥道:“說到老爺的心尖尖上了這麼大聲做什麼這不是存心讓人看我的笑話嗎”

    不說笑話還好,一說笑話,本來被三老爺成功忽略地一干佈景板立刻重新進入了他的視線,一干沒組織沒紀律沒眼風的下人們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成功讓這位一直羞惱着的男人找到了發泄的窗口,怒了:“都愣着做甚還把不把我當主子了這些東西,該放哪的,一樣不少地給我放回去回頭要是二嫂那邊搬進來,說少了一件東西,我唯你們是問。”

    衆人看看三老爺,再看看三太太。這位頭兒這會兒正被自家老公突如其來的命令鬧得暈乎着呢,完全忘記了給手下使眼色,主心骨不發話,他們就權當三太太成竹在胸,能把三老爺軟化成繞指柔。

    三老爺等啊等啊等,脖子裏冷風倒是灌了不少進去,就是沒見着一個人願意動彈。

    他望見衆人一副唯三太太首是瞻的樣子,火到了後頭,真忍不住笑了起來:“敢情你們眼裏還真沒有我這個老爺啊”

    最後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手上抱了個花瓶,試探着挪了幾步,眼見着三太太不反對,一頭扎進了內屋,把東西放了回去。

    有了人起了頭,後面的事情也就好辦多了,大家一個個排着隊把東西放了回去。

    三老爺遠遠地掃了一遍,要想放得跟原來一樣整齊是有點難度的了,但是好歹把那些空出來的地方給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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