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衷心隨從荊戈也覺得,陳青帝和陸錚的一場酒談,無非是前者近日過於憂慮,想找個人聊聊天,抒發胸臆。
君山會興起於陳朝集團建議之後,發起人吞天狼,地址選在江都最人聲鼎沸的無憂茶樓。
今日下午三點,按照以往的慣例,吞天狼正和君山會成員喝茶打牌。實質上,他們的確都在現場。
畢竟摸爬滾打到了吞天狼這個位置的人,無需每日固守陳朝集團,一切事物全部交給下面人打理。他們的作用,更大程度屬於幕後人物,對事件進行最終的拍板定奪。
尋常階段,君山會每次會晤真的僅是喝茶打牌,但今時不同往日,陳朝突然羣龍無首,導致派系公開決裂,各個關鍵位置的陳朝元老,私下都在緊張運作。
吞天狼作爲君山會核心人物,自然也會參與其中。
不過相較於以往,力頂陳青帝爲心中雄主的吞天狼,心態開始發生微妙的轉變。這種轉變捉摸不定,卻又真實存在。
三點出頭,無憂茶樓最頂層最豪奢的一間包廂,吞天狼盯着面前的一杯葉片沉沉浮浮,香味嫋嫋悠然的茶水,沉默不語。
而他坐席左右手兩側,各座五人,清一色上了年紀的老人。一張檀香木打造的六米茶桌,十一人各自入列,且神色各異。
沉默的氣氛緩緩醞釀。
吞天狼這期間,唯一顯著的動作,僅是用食指敲了敲茶杯,看似無聊至極,實則神遊萬里。
再過一刻,左手邊某位陳朝元老終於按難不住,低聲提醒道,“沈哥,後天陳青郎就要召開新聞發佈會了,我等”
吞天狼姓沈名追。
這一聲沈哥是出於尊重,也是餘下十人多年來對吞天狼一貫的稱呼。
沈追聽得此言,眉頭輕描淡寫的挑了挑,動作幅度不大,似在迴應,又似乎對這句話嗤之以鼻。
餘座十人面面相覷。
“沈哥,我們難道還要死抱着青帝畢竟水楊花都”又一人低聲提醒,語氣頗爲憂心,尤其是提到水楊花三字時,令氣氛剎那詭變,沈追的表情也瞬間收放,略顯憂心忡忡,亦或者侷促不安。
水楊花,曾經力頂陳青帝上位的頭牌人物,卻在關鍵時刻,選擇中立。這一反常的態度,對陳青郎和陳青帝的爭權奪位,造成極爲嚴重的影響。
尤其是陳青帝,形同被斬一臂,瞬間失勢。
如今的陳青帝等於枯木難支,岌岌可危,旗下唯一拿得出手的集中力量,全線傾斜向君山會成員。
但時下君山會成員以及核心沈追,隱隱有臨陣換主,改投陳青郎的二心。事關重大,沈追不敢貿然下決斷,唯有靜看。
“不能再等了,若是陳青郎上位之前我等還不表態,事後必然被清洗出局,沈哥,請下定論。”
“沈哥,青帝已經沒資格跟青郎爭權奪位了,該放棄了。”
一道又一道聲音接連響起,或從局勢層面,或從現場分析,或軟硬兼施或詳解利弊,勸解吞天狼放棄陳青帝,該投新主陳青郎。
此時此刻,抱團傾倒向陳青郎,實乃識時務之舉。
奈何吞天狼不知作何考慮,久久不下決斷,讓現場陪坐的餘下十人憂心忡忡,生怕沈追一個糊塗,做出荒唐決定。
許久,沈追睫毛微顫,而後神態自若的喝下一杯茶。才喝兩口,祕書推門而入,俯身帶來了一句話。
沈追的表情在聽完這句話後,呈現數種變化,最後剎那收斂,歸於寧靜。
“沈哥,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人問。
沈追眸光閃動,唯有三字,“他來了”
他來了。
言簡意賅卻又意義深遠。
如今局勢,能夠讓沈追表情呈現多種變化,唯有兩人,要麼陳青郎,要麼陳青帝。
“我去見見。”沈追沒有最終透露來的人究竟是陳青郎,還是陳青帝。他悠悠然起身,兩手合攏放於胸前,亦步亦趨,轉眼離開。
無憂茶樓共九層,頂層是君山會常年包場,屬於陳朝一小撮大人物的自留地。往下一層的第八樓,是除九樓之外,裝飾最豪奢的樓層。
某間包廂,陳青帝兩手放於膝蓋,閉目靜坐。
一杯茶香徐徐纏繞。
不多時,吞天狼由荊戈親自帶領,引進包廂。
“哧。”
門開門閉的瞬息,陳青帝忽然睜開雙目,眸光咄咄,眼神燁燁,彷彿千年寒劍出鞘,無端給人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觸。
吞天狼不易察覺的縮縮脖子,朝向陳青帝躬身行禮,“太子爺。”
“準備的怎麼樣了”陳青帝點頭回禮,後續再跟上這樣一句話,七個字,反問句,看似普通,卻大有嚼頭。
吞天狼眸光閃過稍縱即逝的詫異,繼而盡數收斂,無風無浪。
如今君山會成員整體要反出陳青帝,該投陳青郎,從態度層面,整個君山會並非鐵桶一塊。部分人心飄搖,部分人踟躕不定。
但陳青帝一現身,直接問他準備的怎麼樣了
換言之,陳青帝潛在意識裏,依然將君山會認定爲自己人,並沒有考慮其他。
這種話,似乎在旁敲側擊吞天狼的態度,但轉念一思索,又談何不是給君山會成員乃至沈追,打上一陣強心劑。
“畢竟是龍王親生兒子,於情於理,都有絕對資格上位,何況還有龍王的親口承諾。”沈追心中神遊萬里,其後喃喃自語,“陳青郎再強,終歸名不正言不順。”
“這一仗,還遠沒到高下立判的局勢。”
一番沉默,吞天狼展顏一笑,信誓旦旦道,“請太子爺做下一步指示。”
陳青帝鎮定自若的嗯了聲,隨即躬身前傾,舉杯輕抿一杯茶,氣定神閒道,“兩天後,隨我一起進陳朝,接管集團。”
吞天狼眸光大亮,那天,正好與陳青郎召開新聞發佈會的時間不謀而合。
“明白”
陳青帝笑,起身離開。
許久,人走茶涼,吞天狼才深吸一口氣,“果然還是龍王生出來的種,夠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