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迷亂陳青帝的眼。
此時,扎着羊角辮的小地瓜,正急急忙忙的跨過門框,摸摸肚子,強行咬了咬下脣,又跑到隔壁喝了幾大口水,這才晃盪着辮子,走回破舊的道觀。
陳青帝站在街道中間,凝視着漸漸靠近自己的小地瓜,淚水連連。難怪初逢的時候,他看到她的眼,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難怪
“咦”小地瓜哼哼唧唧的走近,突然看見陳青帝,有點喫驚,也有點慌張,扭扭捏捏後退了幾步,忽然心生疑惑。
“你怎麼哭了”她小心翼翼的詢問,一雙明亮純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兩顆星星。
陳青帝強顏歡笑,“風太大,吹花了眼睛。”
小地瓜哦了兩聲,故意別開一段距離,然後當兩人錯身而至的剎那,小地瓜連忙加快速度,一路小跑。只是最後,還是不忘回頭再看一眼於她而言非常陌生的陳青帝。
陳青帝原地駐足,紋絲不動。
咔嗤。
道觀的門被輕輕合上,小地瓜的身影徹底消失。本應是人世間最激動的父女相逢時刻,卻用這樣的方式,匆匆結束了兩人的第一場交流。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
而他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兒,卻不知如何開口。
從離開紅塵界,再到迴歸,其後中途走走停停,以及四處征戰,他耗費了將近五年的時光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
按照離開師姐的日子推算,如今的小地瓜,該有四歲了。
陳青帝記得自己四歲的時候,父母健在,衣食無憂。而自己的女兒,顛沛流離,喫不飽睡不暖,偶爾還要關心其他人。
“我對不起你,小地瓜。”陳青帝低着頭,呢喃自語。
許久,道觀的門重新啓開。
小地瓜歪頭歪腦的探出半個身子,凝視了陳青帝半晌,才小聲的認真詢問道,“你也無家可歸嗎”
陳青帝伸手拂過眼角的淚,背對小地瓜。
“我這裏雖然有點破,但”小地瓜怔了怔,而後建議道,“要不,你今晚就在這裏住吧”
“嗯。”陳青帝點點頭。
小地瓜立即放開半掩的門,動作迅捷的跑回道觀。依然是躲在佛像後面,依然畏首畏尾,依然本能性的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自己。
陳青帝返回道觀後,燃起了一簇烈火,獨自坐在臺階上。不多時,佛像背後,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歌謠。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弄髒了美麗的衣服卻找不到別人傾訴
聰明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遺失了心愛的禮物
在風中尋找從清晨到日暮
每一聲,每一句,像是一柄刺骨寒冷的刀子,扎穿陳青帝的心。他怔怔的坐在臺階上,凝望着黑暗中的星辰,滿心愧疚。
這首歌謠,陳青帝唱過也聽過。
那是師姐小時候教會自己的第一首歌謠,雖然時過境遷多年不曾再聽,那熟悉的語調,悲挽的歌詞,銘記於心。
我親愛的小孩
爲什麼你不讓我看清楚
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
在黑暗中獨自漫步
親愛的小孩
快快擦乾你的淚珠
我願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噠。”小地瓜握在手心的木偶突然掉落,她瞪大水靈靈的眼睛,癡癡呆呆的凝望着不遠處背對自己的陳青帝。
“你也會唱”小地瓜強忍着淚水,詢問陳青帝。
陳青帝嗯了聲,“小時候師姐教會我的。”
“哦。”小地瓜靠在佛像背後,擦了擦眼睛,回覆陳青帝,“我是我娘教的”
“你餓不餓”陳青帝轉頭回望小地瓜。
“我”小地瓜似乎被戳到了心事,怔怔的低頭望着癟癟的小肚子,想要說不餓,可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等等我。”
陳青帝丟下這句話,一衝而過,承載着飛掠的光束,瞬息離開原地,偶爾閃滅不定的燃火,帶着餘溫,遠遠的映照在小地瓜佈滿塵埃的臉上。
“竟然會飛”小地瓜瞪大眼睛,擦擦臉,坐到臺階上,雙手托腮,怔怔失神。陳青帝一去一回也就幾分鐘,等他提着一堆食物,發現小地瓜隔着火光,差點睡着了。
陳青帝脫下自己的長袍,輕輕的覆蓋在小地瓜的肩上。
“你,你回來了”小地瓜揉揉眼。
“喫飽了再睡,好不好”陳青帝建議。
“我困。”小地瓜撐開手心,做了一個下意識的求抱動作。陳青帝立即挽住,將小地瓜抱在懷中,並渡入一絲氣息,緩緩的替小地瓜梳理身體。
“睡吧。”陳青帝輕輕摟住小地瓜,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這麼隔着燃火,靜靜的凝視着自己唯一的女兒。
她的眼,很師姐很像。
她的嘴巴,卻和自己類似,有一縷微微翹起的弧度。
她的睫毛很長,像師姐。
她的鼻子,還是像師姐。
“怎麼只有嘴巴長得像你爹。”陳青帝噘嘴,心裏竟然有點小小的喫醋,愣神半晌,自己莫名的笑了。
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管像師姐還是像我,你都是我的小地瓜。”
娘,爹什麼時候回來
娘,你說爹是蓋世大英雄,意思是不是我爹很厲害,是個人見人尊的江湖俠客
娘,你不要丟下我,小地瓜怕。
娘
臨近入夜,陳青帝摟着小地瓜,聽着睡夢中她,呢喃的話語,沉默不語。這段時間,小地瓜雖然內心很堅強,但畢竟是個孩子,承受的太多苦楚,以至於連睡覺都不踏實。
陳青帝連連嘆氣,內心頗爲自責。
如果他早點回來,興許就不會鬧到妻離女散的地步。如果早點回來,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如果
“師姐,小地瓜我找到了,你放心。”陳青帝仰望朝歌城頂端皎潔的星辰,暗暗發誓,“第三界,我遲早會去一趟。”
“哪怕爲了你殺遍整個第三界,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