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言朔。
覃晴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在這剎那間已都凝了起來,踏在臺階上的腳底一滑,整個人便往後仰去。
“姑娘”淺春與淺夏趕忙扶住覃晴,才免得她摔下去。
覃晴的心中情緒翻江倒海,險些就要把控不住,幸好叫摔了一下,才終於回了神,收斂了心中的情緒。
“王爺。”言朔身邊的貼身侍衛雲銷眉頭一皺,直怕覃晴衝撞了這位爺。
言朔的脣邊含笑,清俊的面容上笑容溫文又不失貴氣,擡了擡手,“無妨。”
“參見王爺。”覃晴聽雲銷喊出了言朔的身份,便順勢低頭行禮。
言朔站在廊上,從上往下看着站在臺階下邊恭恭順順的覃晴,俊美的容顏上笑意淺柔,掩住了眸中的幽深,道:“不知這位是”
一旁爲言朔引路的僧人連忙回道:“回殿下的話,這位是寧國公府的姑娘。”
“哦”言朔聞言,應了一聲,復又問道:“哪個姑娘”
覃晴袖中的手猛地攥緊,什麼哪個姑娘撞見了她這種未出閣的閨中的貴女,便是皇子也該按着禮數避讓纔是,這個言朔,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那寺中僧人又看了覃晴一眼,道:“好像是六姑娘。”
“哦,六姑娘。”言朔長長應了一聲,低沉的嗓音清越,看着將頭壓得老低的覃晴,緩緩步下臺階到了覃晴的身邊,頓了一下,道:“擡起頭來。”
覃晴的心間猛地一跳,心中直到這言朔今兒吃錯藥,暗暗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
入目的是一張極熟悉的面孔,劍眉星目,清俊溫雅,上一世,覃晴在裕王府中對着這張面孔整整三年,救他出火坑的是他,可推他下泥沼的依舊是他。
覃晴說不清楚他對言朔的感情,若說夫妻感情,他們相敬如賓,裕王府沒有其他的女人,只有她一個姨娘,他待她如尋常的貴族夫妻,不曾有多寵愛,可也不壞,一月中起碼有半月都與她宿在一起,在她流產的時候也曾軟言安慰過,卻沒有爲她報仇。
他一直都是淡淡的,以至於在寧國公府倒的時候他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她也沒有傷過心
所以在最後的最後,在他奪位時她被人綁架的時候,在那九死一生的險境中,她果斷了結了自己。
覃晴不恨他,也恨不起他,他們本就是爲了利益的聯姻,不管做什麼,他都沒有不應該的,覃晴只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言朔黑眸深深,自不知曉覃晴此時心中的萬千思緒,只是脣邊含笑地看着覃晴道:“寧國公府的姑娘,果然各個絕色。”
這是在諷他們寧國公府是色供之臣嗎覃晴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垂下了眸光。
言朔又看了一眼覃晴,黑眸中隱着一種極深沉的顏色,然後轉身又回了廊上,負手而去。
聽着離去的腳步聲,覃晴緩緩擡起頭來,看着言朔離去的背影,心中上涌起的情緒逐漸平靜,突然出現一個疑惑,他方纔不是往下走要往後邊去嗎怎麼
“姑娘”淺夏看着彷彿看癡了的覃晴,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
“走吧。”覃晴又擡手撫了一下脖頸道。
淺春的性子比較活潑,走了兩步便從偶遇王爺的震驚中走了出來,道:“方纔那個王爺誇姑娘長得漂亮呢”
“姑娘本來就長得漂亮。”淺夏道。
“剛纔那個不知道是哪個王爺呢我聽說皇上有好幾個兒子呢。”不管什麼時候,皇家的事都是百姓津津樂道的,淺春雖身在寧國公府亦是不例外。
“你們兩個私下議論皇子,是不想活了嗎”覃晴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冷着臉訓斥道,“便是皇子,也是外男,你們可想叫別人覺得你們小姐私會外男”
“不敢。”淺春淺夏慌忙認錯道。
“那便將今日的事忘了。”覃晴緩了緩臉色,“好了回去吧。”
“是。”
覃晴回到靜室的時候,溫氏她們也聽完了經,求完了籤,正在那裏喝茶,大房三房四房的人也在,覃晴陪在溫氏的身邊喝了一會兒茶,果然見覃涵身旁的丫鬟匆匆忙忙進來,卻只說是覃涵在寺中閒逛時不慎落水了。
“五妹妹也真是的,不過是走個路也能摔進池子裏頭去。”
說話的是三房的嫡女覃瑜,全府皆知府中的三夫人是最悍的,她的嫡女自也是耳濡目染,雖身份未必高,可脾氣卻是大。
覃晴垂着眼睛看着杯中的茶末子,道:“五姐姐也真是不小心了,幸好這天兒也暖了,若是換在寒冬臘月裏頭,可是要不好。”
按着覃晴前世的脾性要端着,自不會開口,可這一世不同,她可不介意在覃涵身上多踩幾腳。
含了一口茶水,覃晴微微擡眸在大夫人的面上飛快一掃,果然見大夫人的面色有些不豫,覃晴的脣角冷冷勾了勾,這大夫人的手段可是嚴着,便是覃涵不蠢到告她的狀,但如此“行徑莽撞地不慎落水”,回去之後也有得好受的。
“既五妹妹不慎落水,你還不快去伺候着拿乾淨衣服給她換上,儀容不整地成何體統。”大夫人雖沒有說話,可大姑娘卻是開口了,若說這府中的姑娘,論行事做派上的沉穩是沒有人比得過大姑娘的,做做場面活兒最是拿手,要不怎麼說老太爺放心她進宮去呢。
“回大姑娘,五姑娘已經回馬車上換好衣衫了。”那丫鬟道。
大姑娘皺了皺眉,道:“既如此,那便先讓五妹妹回去吧,三妹妹也陪着她一道吧,也好有個照應。”
所謂的三妹妹,便是府中的三姑娘覃依,與覃涵一樣,同是大老爺的姨娘所生。
見大姑娘點名,覃依雖是心中不願,可嫡長姐既然開口,仍舊只好從了,她們來時覃涵是同她一輛馬車來的,叫她去陪覃涵那個落湯雞回去,不就是不願她與她們同擠一輛馬車麼
覃依的心中有怨,可仍笑着朝大夫人略行了個禮,便走了。
覃依走後,始終沒有開口把主動權交在大姑娘手裏的大夫人終於開口,“好了,用過齋飯,我們也回去吧。”
覃晴柔順地點了點頭,脣邊的一抹冷笑卻是止不住又勾起,覃涵,覃依,覃瑜,上一世害過她的人,只盼不要撞在她手裏纔好。
回了寧國公府,第二日大房那裏便傳出五姑娘覃涵叫大夫人禁足的事情來,彼時覃晴正在涼亭裏頭喂着裏頭的錦鯉。一撮魚食下去,便有一羣錦鯉聚攏,拱頭拱腦地爭相搶奪。
“姑娘,這裏風大,我們在這兒做什麼”淺春同淺夏陪着覃晴站在這裏已有小半個時辰,眼睜睜瞧着覃晴往水裏餵了兩碟子的魚食,莫非姑娘今兒來這兒就是要把那池子裏的錦鯉都撐死的
“這園裏的不錯,來看看唄。”覃晴的身子半倚在欄上,口中閒閒地說着,眼睛卻是不住地往另一頭的小道上瞟去,估摸着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淺夏在一旁瞧見覃晴的眼神,大約猜出覃晴是在等人,用手肘捅了捅淺春示意她閉嘴,自己的眼神亦往那小道上看去,只見一片柳黃色的裙裾一閃一閃若隱若現地自假山後過來。
覃晴的眸光微動,待那柳黃色的裙裾轉過了假山,只見一個面容姣好恬靜的女子由丫鬟陪着緩緩走來。
“二姐姐。”
待那女子的眸光終於瞧見亭子裏的自己,覃晴忙笑着揚聲喊道,放下手中的魚食便出了亭子走了過去。
“六妹妹。”那女子見着覃晴,臉上不由愣了一下。
“二姐姐是剛從老太君那裏過來吧。”覃晴笑問道。
“是。”二姑娘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不知六妹妹可有什麼事”
覃晴的笑容燦爛,神情熱絡,瞬間便掩去了平日裏的那種傲視一切的清高勁,道:“妹妹想學做針線,知道姐姐有一雙巧手,又會畫花樣子,是以便想往姐姐這兒偷師來了。”
二姑娘掩脣笑了笑,恬淡又純淨,“不過是些針線上的活兒罷了,那裏算得上偷師不偷師,妹妹想學,說一聲就是了。”
覃晴聞言,立馬接上去道:“姐姐這般說便是同意了,那便走吧,到姐姐的院子裏去。”
說着,便轉過身拉着二姑娘就往前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