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淡薄的陽光落在雪上,是一層柔和的金色。

    言朔在正廳裏頭彷彿輕描淡寫的兩句便叫寧國公胸中一口淤血凝聚的時候,覃晴已是回到了二房的院子裏頭,丫鬟掀了門上的簾子的時候,原本在屋裏隱隱的啜泣聲忽得拔高,溫氏紅着眼睛哭嚎一聲,便朝覃晴撲呃過來,一把將覃晴摟進了懷裏。

    “我的兒啊你可終於是回來了”溫氏緊緊摟住覃晴在懷裏頭,哭聲中的擔憂害怕真真切切,到底是唯一的女兒,昨兒一失蹤,可是叫她彷彿心被絞碎了一般。

    溫氏抱着覃晴,宣泄着積壓在心中一夜的情緒,可謂是從未如此激動過。

    “娘,我沒事。”覃晴的鼻子也是一酸,想到昨夜如此驚險之經歷,險些就此陰陽兩隔,也是紅了眼睛,可眼角的餘光一掃,卻是不僅瞧見了屋中站着的大夫人三夫人,還有上首榻上坐着的老太君,心中頓時顫了一下,不着痕跡地快速掙脫了溫氏的懷抱。

    “祖母”覃晴上前兩步,便撲倒在老太君的身邊,長長的一聲呼喚,可謂是哀切。

    “六兒啊,可算是平安回來了”老太君亦是淚溼了眼,抱住了覃晴一下一下輕拍着。

    “祖母”覃晴哭得更加悲切,心中只想着昨晚形式的險惡,若非言朔及時趕到,便又是一世的錯過,眼淚水便噼裏啪啦往下掉。

    這一哭,屋裏可謂是哭聲震天,不僅主子皆是掩了面痛哭,連帶着一旁在場的丫鬟婆子,亦是跟着哭得滿面淚水,直過了許久,老太君的情緒先是穩了下來,接着便是覃晴。

    “好啦,都別哭了,人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老太君出了聲,一旁的秋心連忙拿出了帕子幫着爲老太君拭淚。

    “嗯。”溫氏一邊哭一邊點頭,可淚水仍是止不住。

    “夫人,別哭了。”孫姑姑上前遞上帕子,低聲勸慰,溫氏拿着帕子,抽泣地厲害,孫姑姑嘆了一聲,轉頭正好看見了一旁站着的覃子懿覃子恆兄弟。

    身爲男人,覃子懿和覃子恆是屋中唯二沒有落一滴眼淚的人了,眼看着屋裏的哭聲終於告一段落,有了開口的機會,覃子懿皺着眉上前義憤填膺道:“六兒,你可知道這回綁你的是什麼人,我替你去宰了他們”

    雖是一時氣憤之語,可謂是終於問道了點子上頭。

    覃晴淚眼婆娑地抽泣地擡起頭,暗暗飛快瞥了一眼大夫人,心中冷笑,卻是搖頭,“不知道呢。”

    “哼,要是讓我知道是那個混蛋乾的,小爺非得把他們全給大卸八塊了丟江裏餵魚去”覃子懿也是真的爲覃晴生氣,這般綁票一個弱女子只是,不管如何都是叫人不恥的

    “好了。”老太君道:“要你在這裏逞什麼英雄,六兒在這裏也不知說話收斂些,仔細叫你爹知道又罰你。”

    覃子懿叫老太君軟綿綿地給訓了一句,撇過頭暗嗤了一聲不語。

    “既然回來了,便好好歇着,從公中支銀子買些人蔘燕窩好好壓壓驚,瞧六兒向來纖弱的模樣,可是別叫這回的事情嚇着。”

    說話的是大夫人,滿是關切的一句話,恰到好處地盡了她這個管事長媳的本分。

    “對,可是要好好補補,還有你娘,”老太君擡眼看了一眼哭了一夜這會兒已經是面色慘白的溫氏,“昨夜擔心了一宿,也是該好好歇歇。”

    “嗯。”覃晴哽咽着點了點頭。

    老太君拍了拍覃晴的手,正要起身,卻是不想三夫人突然開了口,

    “聽說今兒,是裕王殿下把六兒送回府裏的,”三夫人朱氏斜斜覷了一眼覃晴,故作疑問道:“可是不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院子裏方納進門的妾室肚子愈來愈大,還有心思管她的閒事嗎

    覃晴的心中冷冷哼一聲,面上的淚痕由新,止不住地邊抽泣邊對着老太君道:“昨日六兒剛叫綁匪劫出城,正是不知該如何的時候,忽然叫人所救,竟是裕王殿下呢。”

    “這可真是巧了。”朱氏的脣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曖昧笑來,斜眼睨着覃晴的視線愈發明顯。

    “這是什麼話”卻不想老太君沉了臉訓斥道:“什麼叫做巧了,莫非你盼着六兒出事不成”

    “媳婦不敢。”朱氏連忙換了嘴臉,賠笑道:“媳婦的意思可不就是說,咱六丫頭福星高照,事事都能逢凶化吉呢。”

    “哼。”溫氏也是聽出了朱氏話裏頭的意思,冷哼了一聲道,“這是自然,可是不用弟妹你費心。”

    “二嫂您這是什麼話,我這也是關心咱六兒,難不成你覺着”

    “好了”

    眼看朱氏又要糾纏上來,老太君也是看着刺眼,站起身,沉了嗓音一聲便給喝端了。

    “都熬了一宿沒睡好了,六兒也剛剛回來,正是勞累,都回去”歇着吧。

    老太君後三個字尚未出口,只見門上的簾子忽然叫人給急急掀了了來,猛地灌進一陣寒風來。

    “老太君,不好了國公爺在前頭忽然暈過去了”一個婆子連滾帶爬地衝進了屋裏頭,喊道。

    “什麼”

    屋中衆人霎時倒抽一口冷氣,老太君站起的身子往後一倒便跌坐了回去,腦中卻是清楚,想到此時寧國公應是與裕王言朔在一道的,怎麼會暈倒了呢忙沉穩住了心緒端住了神色,道:“怎麼回事,國公爺怎麼會忽然暈倒了,你說清楚”

    “聽說聽說”那婆子下意識擡眼看了一眼大夫人,支吾着不敢直言。

    “還不快說”老太君厲聲喝道。

    婆子的頭一低,牙一咬,她反正不是大房的人,“是國公爺得知六姑娘失蹤只是乃是大夫人勾結府外匪徒所爲,是以氣得昏了過去”

    “什麼,大夫人”

    屋中霎時又是齊齊地一陣輕微的倒抽冷氣之聲,衆人的眸光不由得一轉,便統統定在了韓氏的身上。

    溫氏第一個便沉不了氣,轉身就撲了上去揪住了韓氏的衣襟,瞪着眼睛怒聲道:“韓氏,你好狠毒的心腸,我與你有什麼冤仇,你竟要報到我的六兒身上”

    “啊”仿若潑婦打架,韓氏哪裏想得到平時柔弱可人的溫氏說撲上來就撲上來,叫嚇了一跳,忙掙扎要去推溫氏。

    “大夫人”

    “二夫人”

    一旁隨侍的貼身婆子丫鬟見狀,忙上去拉架,可哪裏敢真拉自家的主子,還不是暗中幫手着對付別人,頃刻之前屋中就要亂聲一團。

    “都住手”老太君將柺杖狠狠往地上一拄,厲聲喝道:“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們在這裏這樣撒潑”

    鏗鏘的聲音擲地有聲,霎時間威嚇地已準備扭打起來的溫氏和韓氏住了手。

    覃晴卻是又擠出了兩滴淚水來,趁着老太君的呵斥聲下瞬時滿是寂靜的時候幽怨的看着韓氏不可置信地開口質問道:“大伯母,六兒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害我”

    彷彿是極震驚又極委屈,覃晴的嗓音顫抖泣不成聲,也不給韓氏反駁的時間,捂住嘴轉過頭去就痛苦不止,哭聲幽幽咽咽,卻是直鑽到人的心裏頭去。

    “老太君,媳婦冤枉”韓氏的髮髻叫溫氏扯得微微凌亂,也是迅速含了淚,看向老太君就要伸冤,卻是叫老太君轉過頭冷冷瞪了一眼。

    深處後宅多年,這樣的手段是何其的熟悉,而韓氏的爲人老太君又是何其得清楚,雖還不能一時斷定是爲何緣由,但韓氏絕對是能做得出這樣事情的人

    從昨夜莫名其妙就叫五城兵馬司的人給介入了尋人的事情,她便隱約察覺此事必有蹊蹺,果然是內賊所爲

    真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此事緣由究竟如何押後在查,先去看看國公”

    到底是掌家長媳,老太君自是不會將人發落了,正是要轉移話題,卻是不想身旁的丫鬟們一陣驚呼:

    “六姑娘,六姑娘您怎麼了”

    衆人忙看去,竟是覃晴哭着哭着不知怎麼給暈了過去,小臉慘白着掛着淚痕,真真是可憐之極。

    “我的六兒啊”溫氏見狀,不由得又是一陣哭嚎着撲了上去,捶胸嚎啕大哭,“我的六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

    老太君只覺着腦仁生疼,使勁地重重頓着手中的沉香木柺杖,斥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快去請大夫”

    “是”

    “快,先把六姑娘扶到牀上去。”

    “快去備蔘湯”

    霎時,屋中便如同炸了窩一般,丫鬟婆子慌亂地來回躥着,老太君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拄着柺杖往外而去。

    日上中天的時候,寧國公府中卻是仿亂成了一鍋粥,裏外丫鬟小廝飛快穿梭來去,忙得腳不沾地,一個個京中有名望的大夫並着爲寧國公專往宮裏請的太醫叫一輛輛馬車拉進了府中,膳房中五六個藥罐一同上了爐子,大蒲扇使勁搖着。

    寧國公的主院裏頭是如何的老爺少爺媳婦沉默着暗中換着眼神排排站滿了整間屋子彷彿是候着裏頭什麼早晚要來的信兒的模樣覃晴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的屋中是極安靜的。

    大夫來把了脈沒摸索出緣由糊弄了兩句開了些溫補的藥便走了,溫氏還有覃子懿覃子恆一看她沒什麼大礙,也礙於情理不得不去了寧國公處和二老爺在一起,只餘下覃晴一個人躺在牀上,似模似樣地暈了一會兒,便逐漸清醒了過來,喚了丫鬟燒水沐浴更衣洗漱。

    覃晴這一暈是貨真價實的假裝,不過是蓄意添亂罷了,做得嚴重一些,纔好在旁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是,前頭出了寧國公的事情,是以她這個六姑娘,可是不能輕易叫人忘了她的苦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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