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晴的貝齒輕輕咬住嘴脣,猶豫了許久,沒有敢應下那一個字。
言湛是個好人,卻身在太子之位,註定難有好下場。
若是從不曾相識,覃晴或許並不會所有同情,可是她卻是認識了。
言湛的心中並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朝堂傾軋,卻是被形勢所逼站在了那漩渦的最深處。
覃晴看到過他眼中的淡泊寧靜,這樣的赤心之心彌足珍貴,難免便會起了惻隱之心,可是說到頭,她又有什麼本事去幫他一把,又有什麼資格去幫他一把
勸言朔幫他登上皇帝的位置麼恐怕以言湛的心性,言朔拱手讓他坐那皇位也是坐不穩的。
在這爭權奪利的角鬥場裏,哪個不是虎狼環伺怎麼幫又如何幫
言朔的眸光定定地落在覃晴的面上,看着覃晴緩緩咬住了嘴脣,秀眉蹙攏,伸手輕輕托住了覃晴的下頜拇指在下脣上一掰,便輕鬆將那被咬白了的下脣解救了出來。
“當年本王派人找到言湛的時候,言湛已經被人毒死了。”
死了覃晴聞言,眸光一怔。
言朔卻是神色淡然,繼續道,“不是言彤做的,就是襄王的手筆,木已成舟,本王也沒有細查。”
覃晴擡眸看向言朔,道:“太子殿下似乎對王爺所推行的互市之事甚是有興趣,王爺王爺”
覃晴擱在腿上的手掌緩緩收緊,想問的話就在嘴邊,可是對着言朔,卻是問不出口。
那是政事上的事情,言朔樂不樂意她說嘴暫且不提,她爲他奪嫡之路上必須除掉的絆腳石說情,叫言朔如何應她
言朔的眸光幽沉,“阿晴怕本王動他”
覃晴身上的神經霎時繃緊,小心翼翼地看着言朔,不含着乞求,也並非恐懼。
言朔看着,脣角倏然揚起,眉眼隨之舒緩,道:“本王不會親手動他只要他沒有威脅。”
他手上的人命很多,也不在意誰死誰活,可一個沒有威脅的人,他還是能夠保證不去動他。
覃晴的心中一鬆,卻又是黯然。
言朔說不動言湛,就真的不會去動言湛,可是,他也不可能去管言湛的死活。
“廚下的飯菜已經備好,我們用膳吧。”言朔伸手將覃晴擱在腿上的雙手握住,揚聲道:“來人,傳膳。”
冷風呼嘯,萬物凋零,轉眼便是真正的天寒氣凍,自那日鼎雲寺之後,覃晴便在府中甚少出去,只偶爾接了覃韻到王府中敘舊,只是覃韻到底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府中自有事情要她操持,總歸不能總往裕王府來的,況王府中的流程也要覃晴熟悉,是以日子倒是過的極快,轉眼又是一月過去,十一月十五,各皇子進宮請安。
北風捲地,枝葉凋敝,微沉的天幕愈發襯得宮城肅穆。
十五請安,卻並非皇子休沐的日子,太和門前尚有朝會,言朔一早便上朝去了,覃晴又躺得晚了一些,方不緊不慢地起身收拾了往宮中而去。
巳時初的時候,準時到了皇后的宮中,卻是叫內侍引去了坤寧宮內的西暖閣中,不由多問了一句,原來今日皇后竟是在宮中爲太子殿下擇妃,這會兒西暖閣中正聚了一堂的名門淑女。
“兒臣給母后請安。”
“老六的媳婦來了”
覃晴進去的時候,皇后正在同那一衆貴女喝茶,見着覃晴進來,笑了笑,放下茶盞,道:“坐吧。”
“謝母后。”
皇后的懿旨之下,自有宮婢上來引了覃晴到一旁的席位上面坐下,奉上茶點。
覃晴擡頭看了一眼屋中,其他幾位王妃亦都在暖閣之中用茶。
覃晴又瞧了一眼皇后,氣色紅潤眉梢帶喜,想必太子鬆口同意擇妃,果真堪比大補。月初的時候覃晴打探着宮中的消息還估摸着這個月又能免了進宮請安的規矩,前幾日卻又聽說皇后大好了,這才幾日的功夫便迫不及待地在這一日裏就將候選的貴女齊聚一堂,真是生怕太子反悔不成
太子擇妃,太子卻又尚在朝堂議政,這妃自是先由皇后來選,也並沒有她們這些陪侍兒媳的事情。
能進來的都是世家的貴女,大挑也沒有什麼好挑了去,只能在細出做甄別,喝了茶,皇后說了幾句,便叫嬤嬤給那些貴女每人一副女紅的傢伙,竟是比起了女紅來。
皇后低着頭一幅一幅地看着呈上來的繡品,笑着連聲贊好,接着從那一堆的繡品裏頭選出了幾幅另放在了錦盤之上,擡了擡手,便有身旁的嬤嬤端了,送到了覃晴的面前。
覃晴微愣,擡眸看向皇后。
皇后亦看向覃晴,笑道:“老六媳婦你且看看,這些繡品都如何”
繡品如何
覃晴的神思微微凜起,這一屋子六個王妃,只有自己叫點了名字,可是有何用意
心中疑惑,覃晴卻是隻有低了頭翻了翻那錦盤裏放的帕子,都是世家裏的貴女,能真正通這個的又能有多少有隻給了這些時辰,繡上來的繡品也就那個樣兒罷了。
可到底都是皇后選進宮裏來的人,覃晴心中雖然覺着平平,嘴上卻只有恭敬讚道:“回母后的話,兒臣看着都是極好的,衆位姑娘果真都是蕙質蘭心。”
皇后聞言,面上的笑意更深,擡了擡手讓那呈繡品的嬤嬤回去,可那放着繡品的錦盤卻依舊方在覃晴的跟前。
“老六媳婦,你與老六成親也有些日子了,這裕王府中的後宅卻仍是空虛,老六成親的晚,那子嗣之事便不得不叫人着急,這裕王府中只你一人,怕是難以應付,該早些尋幾個賢惠的女子入府,也好早日爲老六開枝散葉,今日太子擇妃,本宮宮中來了不少尚待字閨中的女子,你便挑了幾個回去,爲裕王府綿延子嗣。”
封側妃麼
覃晴的心中倏地一沉。
宮裏頭干涉爲言朔選定側妃之事雖然早已在心中有了準備,卻不曾想這麼快便事到臨頭。
太子選妃特意擇在今日這個日子,便是要在宮中堵她個正着,名正言順地賜下側妃
覃晴攏在袖中的手掌緊握,她不想應,可是如今這樣一個情形她似乎沒有退路。
若是皇后如溫氏和老太君那般在口風上試探她,她便尚可以尋了由頭狡辯一邊,而如今,皇后卻是直接將人領到了她的面前,萬事俱備。
她若是不應,便是耽誤了皇家子嗣的綿延,壞了婦德,皇后只要盛怒之中貶斥了她的正妃之位,回頭再同皇帝說上一聲,便能輕易解決了她。
可若是應,首先她私心就不想,再者,皇后賞賜的人,怎麼能夠輕易帶回裕王府
“母后美意,只是府中增添側妃之事事關重大,兒臣不敢輕易做主,尚要問過王爺的意思。”
想來想去,覃晴不知該如何,也只有先往言朔身上推。
皇后笑道:“你是老六的正妃,自是最瞭解他的,你儘管選了人,本宮做主賜下文書就是。”
這一句話,還真是將覃晴的路堵得死死的,她總不能直接說她不知道言朔喜歡什麼樣兒的吧。
“王爺是個倔性子,向來只喜歡自己喜歡的,若是兒臣選回去的人不合王爺的心意,只怕是不美,也耽誤了王府中子嗣的綿延。”
既然無法,那也先只有留一個活釦,她是選了,若是言朔堅決不喜歡,怎麼着也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皇后的面色微沉了沉,道:“這開枝散葉之事哪裏由得他由着性子,你只管選就是。”
“是。”
覃晴的心中苦笑,皇后只逼着她選,怕是也早已聽說了言朔於她的寵愛,讓她拍板選了人回去,言朔顧着她總不可能事後言辭退人,而她若是選了皇后的人進王府,怕是言朔心中難免惱怒要與她生了嫌隙。
皇后討厭她是因爲她姓覃,所以要讓她失寵,又能攪亂了裕王府的水
覃晴的眸光在錦盤中陳列的繡品上緩緩而過,這一幅幅繡品皆沒有署名,她根本不知道出自哪個貴女之手,也分不出利害來。
而成呈到她面前的,怕都是皇后的挑選過覺得能夠進裕王府的人,無論她怎麼挑,都挑不出皇后給的界限裏面。
覃晴細細看着,最後眸光定在了一幅繡着鳶尾花的帕子上,紫色的小花清麗,若是真的繡品如其人,所繡之人應該不會太過心機深沉吧
這樣想着,覃晴咬了咬脣,伸手往那幅繡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