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一下就替換

    月光如清澗溪水靜靜地撞擊在地面上,濺起一地流光,他站在流光裏,宛若月神。

    孟湘卻笑嘻嘻地朝月神伸出了一隻手,眉梢一挑,“你懂的。”

    月神“呵”了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了她,另外一隻手卻藉機偷偷地按在了肚子上。

    “麻煩孟娘子了。”他態度良好。

    孟湘握着那錠銀子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知道麻煩就好好報答呀。”

    他的手指狠狠抓住了肚子上的衣服,臉上卻露出月朗風清的淡淡笑容。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這下子他知道了她完全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多日未進水米,卻偏偏攔在門口扯些有的沒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鹹不淡地吐出一個名字“景郢。”

    孟湘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一會兒你收拾一下,你現在的樣子太引人注意了。”

    他一擡眸,眼底卻像蓄着冰水,在月輝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景郢抿脣輕輕一笑,“我知道了。”

    孟湘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到門邊拉好了門,淡淡道:“鍋裏還剩一碗菜粥,你湊合着吃了吧,夜裏開伙難免讓周圍的村人注意到。”她雖然這樣說着,卻半點掀開鍋蓋給他盛粥的意思都沒有。

    插好門後,兩個人就當景郢是空氣,直接路過他走進了裏屋,他看着兩人的模糊的背影,搖了搖頭,又盯着那口大鍋看了會兒,肚子裏不大一會兒又“咕咕”的叫了起來,想他當初也算是風頭大盛,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真可謂是世事無常。

    景郢正想着,肚子裏卻越發像打雷了,見四處無人,他便捂着肚子蹲了下來,苦兮兮地哀聲嘆氣,又狠狠地將兩隻袖子擼了上去,可是這衣服的材質太好太滑,總是往下掉,根本挽不住,無奈之下,他只好一隻手拎着袖子,一隻手去找碗、掀鍋蓋、盛粥,等一碗半熱不涼的粥下了肚,他才方覺自己終於活了過來。

    “你看看,你看看,想當初多少珍饈擺在你面前你卻不屑一顧,如今,這碗菜粥你倒是不嫌棄了。”景郢將碗輕輕地放在竈臺邊,忍不住自言自語,原本他沒這個壞毛病的,只是這幾個月一直忙着趕路,甚至怕泄露行蹤不敢與人搭話,可久不說話總會憋出毛病來的,漸漸地他便開始自己跟自己說話。

    “說來也是巧,我就問了兩次路還都問到一個人頭上了,如今更是投到她的家裏來了。”一次兩次還能是巧合,可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景郢不由得猜測這個孟娘子會不會是故意的如果說是故意的,她又有什麼目的呢

    一邊想着,他一邊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脣,卻覺得脣上一陣刺痛,景郢伸出手摸了摸,溼溼的,他對着從門縫透出來的月光看了看,只見手上沾上一絲血跡,他又探出舌頭舔了舔,果然一股鐵的味道。

    他正覺得莫名卻一扭頭看見了那個碗,一道月光正好照在那隻孤零零的粗碗上,碗口缺了一小塊,缺口處還沾着一點嫣紅。

    景郢懵了一瞬,沒想到自己躲過了多少暗箭,終究被一隻缺了口的碗給傷着了,他悲憤地捂着嘴,一步一步挪進了裏屋。

    裏屋更黑了,害的他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等他急忙向旁邊摸索着想要扶自己一把的時候,卻一下子摸到一雙又軟又滑的手,景郢忙縮回了手,卻只聽這個方向傳來一個冷冷的少年聲,“你摸我手做什麼”

    景郢只尷尬了一下,便立刻反口道:“怕不是這位小兄弟的吧,畢竟年歲尚小啊”

    孟湘輕輕笑了一聲,打斷了這一場衝突,她往孟扶蘇的方向掃了一眼,雖然看不清楚,她想他現在應該充滿了憤怒,眼睛應該更加黑沉了。

    “孟娘子,你的碗”

    他話還沒有說完,孟湘卻好似已經明白了他要說什麼似的,笑道:“抱歉了,景哥兒,我們家的碗就沒個完整的,幾乎個個缺口呢,沒有傷到你吧”她馬上接着道:“哦,即便傷了你那也沒辦法,我們畢竟沒錢啊。”

    “你叫我什麼”

    “哎”孟湘拍了拍孟扶蘇腿上的被子,輕聲道:“我的兒子可都這麼大了,我想我是比你大的吧”

    他張了張嘴,又合上了,淡淡地甩出了一句:“算了。”

    雖然聽見了那個少年郎喊她娘,可因爲她的容貌太盛,卻讓他一時忘記了這件事情,景郢一口氣悶在了胸裏,氣自己本就見過無數美人,卻因爲一個鄉野村婦大意了,許久才悶悶道:“這屋子裏黑”

    她飛快地解釋道:“沒錢買蠟燭啊。”

    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難受道:“有沒有水”

    “沒有喲。”她語氣輕快的很。

    景郢瞪她,可他的視線再冰寒鋒利卻因爲昏暗的環境而傳達不過去。

    “忍一忍吧,要不然你去投別人家試試,這村子裏條件最好的就是後村族長家了,或者你去村西頭兒的宋寡婦那裏,她家條件好,她也最喜歡你這樣的大官人了。”

    “孟娘子”他壓低了聲線,帶着絲冰冷。

    孟湘口氣一下子又溫柔了起來,“別生氣啊,你看我把你要睡的地方暖好了,我也不問你從哪裏來,明天一早你就趕快走吧。“

    本來聽她前面的話他心裏還暖了一下,結果她竟然要趕他走

    “孟娘子,你錯了。”景郢在炕沿邊揀了一處地方,勉勉強強地坐了下去,“我的決定你沒有辦法改變的。”他的語氣又在不知不覺中帶上了那種高高在上的矜持。

    “呵,你自己身上帶了多大麻煩難道你自己不知道我看你還是別到有人的地方了,躲進林子裏算了吧。”孟扶蘇冷冷道。

    景郢有些頭疼地捂住額頭,即便這樣的姿勢讓他做起來也有一種瀟灑風流的姿態,可惜無人欣賞。

    “你躲在我家裏也不是個好辦法。”孟湘語氣溫柔,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樣。

    “我怎麼了”

    “你被人捉”孟扶蘇脫口而出的話沒說完就被他娘拽了一下,可是已經晚了。

    “哦”景郢一掃衣袖,冷淡的聲音中帶着上位者的威嚴,“你是怎麼知道的就我所知道的,即便他們要找我,也不敢將我的畫像張榜貼出來,頂多是讓信任的人拿着,那麼,你又從何得知的”他面色嚴肅,眼神寒霜,咄咄質問朝孟扶蘇撲面而來。

    “我”孟扶蘇有些慌了神。

    雖然他是少年老成,可跟真正的城府還差的遠。

    孟湘緩緩吐了一口氣,語氣柔軟無奈中又帶着些親暱,“景哥兒,你就不要嚇唬我的大郎了。”她移動到他的身邊,跟他用相似的姿勢肩並肩坐着。

    景郢沒有說話,視線卻落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上沒有一絲那些小娘子們用慣的香氣,乾乾淨淨的如溪水,如月光。

    “我們知道這件事,還要從我們第一次相遇時說起。”她朝他側了側身子,不動神色地試探着他對她的安全距離。

    景郢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那雙眼眸如夜裏的林子,夜色慢慢將碧色掩蓋。

    她則在夜色的遮掩下,娓娓道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他的眼睛發乾發澀,他才闔上雙眸,撇過了頭。

    “嗯。”他聲音依舊不帶溫度,“這裏面關係重大,知道太多對你並無好處。”

    “我知道的。”她音色柔和,像是柔軟的春風,吹拂過他的耳朵。

    “你也累了不少時日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她又轉頭拍了拍孟扶蘇的肩膀,“不要任性。”她暗示性地往下按了按,“說起來,你也該多跟景郢學着些。”

    這時,景郢的眉毛皺了一下。

    孟扶蘇溫柔道:“我知道的,娘你不用擔心。”他抓住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

    明月高懸夜空,屋外的風也漸漸停歇了。

    景郢因爲沒有沐浴,又因爲這炕硌人,便像是攤餅似的在那小小的一方炕上軲轆來軲轆去,孟扶蘇本來就睡的淺,被他這樣一影響便越發睡不着了。

    等到了後半夜,也許是真的累了,景郢的呼吸漸漸平穩,也陷入了深眠,孟扶蘇便趁機踹了他兩腳解恨,後來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可不管兩人如何,孟湘反倒是睡的最安穩的那個,似乎就真的到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沒心沒肺高境界。這樣一來,她反倒是醒的最早的那個。

    孟湘抱着胸,看着正並頭誰在炕上的兩人,“咔嚓咔嚓”兩聲活動了一下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