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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等,就替換

    “該不會是上回那些潑皮無賴吧”孟湘自言自語着。

    她留着院子裏那個摔死過文丟兒的大坑沒填,一個是爲了裝神弄鬼,一個便是爲了弄成陷阱,院子裏晚上黑燈瞎火的,敢翻牆進來的宵小就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孟湘披了件衣服下炕,剛走出帳子外,就見孟扶蘇正趴在窗口向外張望,聽到背後傳來聲音,他“噓”了一聲提醒。

    沒有燭火的屋子裏太暗了,更何況今晚的月亮都藏在了雲彩後面,破洞的窗紙也重新裱好了,雖然兩人之間僅有半邊炕的距離,可仍孟湘再如何睜大雙眼也只能依稀看到一個輪廓,她摸索着炕沿邊朝外地走去,孟扶蘇那邊卻傳來細碎的聲響,等她走到裏屋門口,一隻冰涼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隻手滑過她半隻袖子,最終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用了力氣,孟湘無可奈何只能順着他的力道湊近他,孟扶蘇則貼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外面可是那些人”唯恐聲音太大被外邊的人聽了去,從而打草驚蛇。

    孟湘搖了搖頭,又反應過來他看不清楚,便用氣音道:“我一開始也這樣猜測,可是,這些潑皮若是翻進了院子裏不可能什麼都嚷嚷,我怕是”

    孟扶蘇的手下越發用力了,篤定道:“我去看看。”

    孟湘卻將他的手拂了下來,低聲訓斥道:“你身體又不好,這還病着,要是受了風可怎麼好,你娘我這般機靈,還是我去。”

    見她就要甩開他獨自一個人去面對危險,孟扶蘇一急,兩隻手猛地一撈,拽到了她的衣角,便兩手合圍狠狠地抱住了她的腰,氣息不穩道:“這怎麼行,要真是賊人怎麼辦我畢竟是個漢子,怎麼能讓娘擋在我前面。”

    孟湘仍然掙扎,按着他的手臂,耐心道:“你白日裏也聽見了文抱璧的話,沒事的,我只是看看。”

    孟扶蘇大力搖頭,將她抱得更緊了,就像是稚子一般不願離開他娘,拉扯間他半個身子都懸在了炕外,他咬着牙道:“娘你心疼我,難道我就不心疼娘了嗎”

    兩人爭執來爭執去,最後沒有辦法,只能各退一步,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便是兩個人一同到門邊去看看。

    孟扶蘇一臉勉強,卻仍然拉着她的手,好像他一鬆手,孟湘便會直接跑出去似的,等他穿好鞋,兩人便肩並着肩小心翼翼地朝外間走去。

    剛剛走到門邊,孟湘搶先上前一步,剛要附耳於門上,結果門卻突然“咚”的一聲,顫了顫。

    孟湘回頭與孟扶蘇對視一眼,兩個人便臉對臉都將耳朵貼在了門扉上,外面依舊是嗚咽的風聲,其中間或夾雜一聲低低的呻吟,可這聲音卻好像剛剛出口便被人給吞了下去,若不是兩人都將全部心神放在上面,恐怕就錯過了。

    孟湘正疑惑着,孟扶蘇卻猛地拉開了門,自己先一步跨了出去,外面的大風瞬間灌了進來,撩起他的衣角,冰涼地掠過她的臉頰,孟湘緊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月黑風高,昏暗一片,院子裏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

    她卻見她兒子站在門外,眼睛看着前方,眨都不眨一下,孟湘記得那裏是那個大坑,難道來人也掉進坑裏了她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那裏。

    卻在這時,頭上的一塊雲彩實在抵不過這大風,被吹走了,月亮從後面探了出來,水一樣的銀色月光傾瀉而下,落在一雙修長的手上,又輕輕濺落於地。

    她發現這雙手她是認得的。

    黑暗在這方逼仄的小院裏一寸寸退卻,水一樣的月光慢慢逼近,爬上泛着冷光的袖口,沾上腰間佩玉,幕笠上的紗被吹的瑟瑟發抖,飛揚而起,一雙含着抹幽綠的雙眸凝着寒光看向兩人,月光如水,眸如冷翠。

    “你是何人”

    “我見過你。”

    孟扶蘇跟孟湘兩人同時開口。

    正蹲在坑邊的男人輕哼一聲,伸手一拂衣襬便站了起來,腰間的組玉互相撞擊着,叮叮作響,掩藏在夜色裏那道身影終於無可隱瞞,可他一舉一動都優雅從容,即便剛纔不知爲何蹲在坑邊卻也無損他的氣質。

    然而,他的行裝卻泄露出他已經多日跋涉,又因迷路在林子裏轉了好幾圈。

    孟湘的目光掃過他開線抽絲的袖口,沾着泥的褶兒邊角、鞋兒面,以及那腰間的佩玉都已經掉的七七八八了,便開口道:“你還是趁早離開吧,我們這個小廟可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那人卻聞若未聞,藉着月光繞過了那個大炕,走至近前,視線掃過二人,淡淡道:“麻煩二位了”

    他話未說完就被孟扶蘇打斷了,“且慢,我們可並未答應你什麼。”

    那人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看着抽絲那處皺了一下眉,道:“我認識個名醫,這位小兄弟的身體還是要好好調養,我這裏又恰好也有些銀兩。”

    孟湘看着他的目光中不免帶了絲驚奇。

    “不需要。”孟扶蘇眼睛黑沉一片,聲音冰冷。

    那人輕笑一聲,目光流轉,瀲灩碧透,眼尾微微上挑,每一擡眉便驚豔十足,若是細看,他右眼的眼尾上挑處還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痣,萬般風流都盡訴於此。

    孟扶蘇的聲音越是冰冷,態度越是嚴肅,他的聲音就越是舒緩了,“那猗蘭書院如何”

    孟扶蘇身子一動,卻仍是努力按捺着,硬邦邦道:“憑我自己也能上。”

    他這副樣子卻讓孟湘知道此番交鋒孟扶蘇已然輸了。

    “那這位孟娘子覺得如何”這人直接掉頭道:“聽說這河渠縣要辦桃花神母祭,這祭舞人選可還沒確定呢,孟娘子不想去試一試以後若是想跟教坊的某位學習我也可以安排。”

    孟湘嘴角一揚,“雖然不知道郎君是何人,可此般所作所爲”

    那人露出一抹愜意的笑來,“我並無惡意,當初在河渠縣相遇之時,孟娘子便應該知道。”

    她在心裏嘆息一聲,雖然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她的姓氏,不過她想要跳舞的事情可是除了自己兒子誰都沒告訴,這樣的都能知道,實在是不能再用觀察細緻入微來形容了。

    孟扶蘇也像是擔心在他面前多說多錯,便擰緊了眉頭瞪着他,也不吭聲。

    孟湘盯着他的雙眸,無奈道:“我不是不想幫你,可是”她指了指他的袖口、腰間和鞋子,“你這樣的衣服,又帶着這般貴重的佩玉我又不是傻子,而且這一路上必然留下不少痕跡,而且,最近官府在抓江洋大盜。”她狠狠咬着“江洋大盜”這四個字想要試探他,他卻面色平靜,甚至反問她,“這又與我何關呢”

    “更何況”他微微仰頭,帶這些骨子裏的驕傲緩緩道:“我這樣子是故意做出來。”說着他還微微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們這種人都是樂善好施的,見我如此狼狽又怎麼忍心拒於門外。”

    “呵呵,對不起啊,我既沒見你狼狽,也沒有什麼好心。”孟湘雙手抱在胸前帶着明顯的嘲意,可這副尖銳模樣因着她這副豔麗逼人的美貌,看上去便也如畫中美人活了一般。

    “我在林子裏行走的時候,便聽兩個樵夫談論桃源村孟娘子的美貌了,今日一見,果然是山野之中也並非盡是嘔啞嘲哳。”他雖然嘴上是在恭維着她,可臉上卻有些不以爲然。

    孟湘眉眼一彎,笑得越發天真可愛了,“我還沒答應你呢。”

    “你我都明白的,即便是不說也沒什麼。”他那副驕傲自信的模樣看得她手心癢癢的,好想拍拍他的臉,告訴他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然後將之關在門外,可是,他的條件打動人,他的存在也同樣威脅人。

    “那日與郎君在縣裏分別,這桃源村離縣裏也並不遠,你爲何這麼久纔到這裏”孟湘扶着門,笑眯眯地上下掃了他一眼,“莫不是在深山老林裏迷了路”

    天知道,她只是看他不爽,出言諷刺幾句而已,這由頭也是隨意找的,誰料這人好像被戳到了痛處,臉上那矜持溫雅的面具幾乎帶不住了,他輕哼一聲,下巴揚起,“孟娘子說笑了,小小的一片林子又怎麼會迷路。”話還未說完

    “咕咕”

    孟湘笑得越發撩人了,她的食指卷着耳邊的一縷碎髮,嬌笑道:“莫不是迷路久了,才餓成這副樣子”

    “我不”

    “咕咕”

    “哈哈郎君的回答我已經聽到了。”孟湘笑得花枝亂顫,即便是清冷的月光也難掩她的嬌媚豔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心裏把忍字訣反反覆覆唸了幾十遍,不過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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