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姬的罪與罰 >第31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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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初一接過和離書神情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眉眼像是喜不自勝,但眼底笑意又很悽迷。

    她凝視紙上硃紅的陳王印,點頭道:“痛快,我明早就走。”

    宇文思起身拉開門出去,問:“你要回到宮裏除了東宮,別的大殿怕是不好住。”

    “豈止是不好住,他們根本不會讓我住進去。如今的我,算什麼”姬初帶了幾分落寞的冷冽,笑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住東宮,以免叫你還能不時看見我,沒有好心情。我住東山行宮去,離得遠遠的,你再也不會看見我,我也看不見你了。”

    宇文思一瞬間很訝然,但很快又不動聲色地平靜下去了,笑道:“那樣很好,活得長久。”

    “有多長久”

    宇文思頭也不回地道:“不會比我長久就是了。”

    翌日清晨,宇文思命李爲帶人送姬初去東山行宮。

    東山地處長江支流一側,距帝京有五日車程,騎馬會更快些,但也要兩三天。行宮原是皇帝春季圍獵的住所,方圓二十里內均爲高山深林,古木參天而起,鳥獸不絕,三十里外才有人家居住。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官道上一眼望到底,半個人影也沒有。李爲眼見已經出了帝京的範圍,便放慢馬速,漸漸與馬車齊頭並進,慢慢地感嘆道:“東山是個好名字啊。”

    姬初靜靜地笑:“說的很對,一騎絕塵的謝安有個大名鼎鼎的典故,就叫東山再起。”

    李爲也笑了笑,但好似始終小心翼翼地放不開,剛抿嘴彎了彎,立刻又收回去,臉色嚴肅地談起正事:“景相如今岌岌可危,太子急需扶人上位,掌握一定兵權纔好說話。我知道你冒險殺連池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但連池死了,神策軍執金吾位置雖然空缺,可要讓太子的人上去,也還是幾乎不可能。我不能明目張膽地支持你們,而太子恕我直言,太子朝堂勢力日漸萎靡,陳王一黨也無政治把柄在太子手中,要他們讓步實在困難。尤其是陳王,別的位置尚可一談,神策軍帶兵戈行走在宮闈之中”

    “這個我知道。”

    姬初與他隔着簾子說話,車轅滾動間仍有白霧瀰漫進來。她鼻尖冷得微紅,彷彿剛哭過一樣,但其實神情很鎮定。

    她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李爲聽她沉默不語,只得提醒道:“其實並非全無轉機,還有一個辦法”

    “在刑部定罪之前,殺了景相。”姬初閉上了雙眼,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惡行,口中的話卻還要繼續說下去,“只要形成景相被嚴刑逼供致死的假象,太子手中就有了他們的政治把柄,此時再推舉景相公子景錚代替連池,他們不得不做出利益讓步。”

    李爲安慰她道:“不錯,這是唯一的辦法。你用不着太難過了,景相畢竟已經在劫難逃,在定罪留下罵名之前結束一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再說刑部是什麼樣的地方,你也許不知道。我倒進去見識過,那真是個讓人生不如死的煉獄。景相在裏面,必定又是被刻意關照的對象,想來更加痛苦。”

    姬初心底一抽一抽地痛,不太鋒利劇烈,像遲鈍的刀子一下一下地磨練精神。

    她強忍着微笑道:“是,一石二鳥,再好不過。只是刑部都是宇文思的人,我們不好插手進去。”

    “我早已經想到這一層,刑部給事中是我的人。”李爲道,“他辦這件事再合適不過。”

    姬初詫異道:“確定可信麼這個節骨眼兒他投靠你,未免也太是時機。”

    “也不是他主動投靠我。因他口無遮攔,秉性輕浮,急着阿諛奉承陳王,卻偏偏連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不明白,反倒惹得陳王不高興。我提點他,他沒奈何,只得跟着我。”

    她明白了,道:“原來是窮猿奔林,豈暇擇木。”

    李爲忽然笑了起來,不知是燥熱的汗珠還是清晨的露水,細密地浮現在他的鼻尖。他摸了摸,連忙扯過袖子一把擦乾淨了,才道:“我未必不是他的良木。”

    “但你事後會立刻除掉他,這也好算是良木所爲”姬初現在已經看得很通透,不在意道,“你也說了:他口無遮攔,秉性輕浮,不是個可堪大任、保守祕密的人。”

    “所以儘早送他入輪迴的人,纔是他的良木。”李爲微微低頭,像是因爲自誇而羞澀地笑。

    五日後隊伍抵達東山行宮,姬初不在帝京之中,也能遙控局勢。

    初春的一個深夜,紅素交給她剛接到的密報:刑部給事中已見過景相,並將他們的計劃告訴了他。景相聞之欣然赴死,只有一句話想讓人帶給景錚:了卻君王天下事,何計生前身後名。

    景錚聽了泫然淚流,一下子跪倒在地。

    衆人都只怕他一時衝動,然而翌日迎回景相屍骨安葬時,他卻安靜得可怕,絲毫悲憤的神情也沒有。

    姬初看到這,忍不住一把撕爛了密報。

    她知道,他們這個自詡皇室正統的勢力,也早已經跟宇文思一黨沒有什麼區別了。

    都是會因爲自身利益而輕易放棄甚至主動結束別人生命的羣體。包括自己身邊最重要的支柱,只因爲他陷入了囹圄,不再對他們有用,便連他的死也要成爲他們最後能利用的武器。

    而替他們殺人的人,因爲他的性格具有不確定因素,可能會泄露祕密,他就要被滅口。

    這是十足黑暗殘酷的手段,應該是罪惡的人才能做得出來的,可是他們都默許了,她甚至是最先提出來的那個人。他們都是罪惡的人,再也沒有資格以絕對的正義指責宇文思的行爲。

    剩下的交鋒只是不同的立場。

    紅素看着她的神情,問道:“主人在擔心景錚公子嗎”

    姬初嘆氣:“自己的父親因爲太子愚蠢的決定而被關押待罪,太子非但救不了父親,反而還要親手將之滅口,以達到某種對太子有利的目的。我若是景錚,我非恨死了太子不可。甚至他像我原本那樣衝動,就該直接提把刀殺進東宮去要個公道。他若沉穩一些,就虛與委蛇,等手掌權力再反戈一擊,讓太子一黨再不能翻身。如此方可算大仇得報。”

    “景公子再難過,對太子殿下和主人也仍舊忠心不二,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不會這樣做的。”

    “正因爲如此,我才更覺得愧疚。要讓他爲殺他父親的人鞠躬盡瘁,他心裏不止是難過,他的糾結掙扎,壓抑的恨與禮教的約束,他所有的痛苦都是我無法知道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仍對我們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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