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槿站在魔笛酒吧門口,擡頭望着酒吧門牌。酒吧門口大開,來往如梭,進去的人光鮮亮麗,出來的人爛醉如泥。
舞池裏男女身體糾纏在一起,透出門口的冷氣中帶着荷爾蒙混雜的味道。
站在門口,感受着進入酒吧的俊男靚女異樣的目光,她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對方詫異了半秒,隨即讓她離開,蘇槿堅持,那人無奈,讓她待在原地等着,掛斷了電話。
酒吧內嘈雜吵嚷,打碟勁爆刺耳。這裏的任何一個地方,都透着讓蘇槿絕望的反感。
江小遙從包廂出來,擡頭一眼就看到了蘇槿。她皺緊眉頭,掏了根菸,打火機“啪”得照亮了她濃妝豔抹的臉頰,她匆匆走到了門口。
待看到江小遙,蘇槿表情依舊沉靜不變,黑如墨硯的雙眼盯着她,雙眼皮微顫了一下。
“你來這麼幹什麼”
江小遙斜倚在酒吧門口,食指中指間夾着一根女士香菸。今夜天氣悶熱,江小遙穿着一片清涼。齊逼牛仔小短裙,上身穿着露出半截肚子的背心,漂亮的肚臍正上方,紋了一朵血紅色的玫瑰。
蘇槿與酒吧格格不入,她實在不懂她來這裏幹什麼。兩人雖是同班同學,但交集了了。大一一整年結束,她跟蘇槿沒說過一句話。
相對於江小遙的清涼,蘇槿穿得保守到熱蒸發。洗的發黃的白t,圓領口,鎖骨都沒露出,只看得到細白的脖頸。下身是漆黑的九分褲,寬鬆透氣,沒任何美感可言。腳上穿着一雙刷的泛白的藏青色帆布鞋,帆布鞋的膠面也黃了。
江小遙對蘇槿這個人的印象,不只有她是她們專業的第一名,還有她這一身衣服。在上學期整個夏天,她幾乎就沒換過。但卻永遠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她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洗的衣服。
蘇槿成績拔萃,拿着獎學金,還拿着助學金。從她平時穿着來看,也知道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這一點,讓江小遙在她打電話給她時,拒絕不了她要見面的要求。
蘇槿身材高瘦,模樣清秀,巴掌大的小臉,一雙眸子黑白分明,透着一種學霸特有的孤傲和清冷。
看着蘇槿,江小遙心裏又急又煩,她還要去忙,沒時間跟她耗。
蘇槿不說話,江小遙轉身就走,她還沒轉過身,身後蘇槿說了一句話。
女生聲音清透,語調平緩,語氣沉冷。
“江小遙,我想進酒吧賣酒賺錢。”
高跟鞋踩地的“噠噠”聲戛然而止,江小遙頓住身體,回頭望着蘇槿,目光中帶着不可思議。上下掃了她一眼,江小遙驀得一笑。
“回去好好學習,這不是你來的地方。”
蘇槿盯着江小遙,望着她濃妝後略顯疲憊的神色,表情未變。
“我缺錢。”
手指一顫,江小遙煙猛吸一口,嫋嫋煙霧從紅脣中吐出,她的技術嫺熟,雖然才十九歲,但儼然是一個老煙槍。
思索了半根菸的時間,江小遙手垂在一邊,將煙屁扔到垃圾桶。
“先回宿舍,晚上我去找你。”
說完,江小遙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嘈雜的漩渦之中,眨眼間沒了蹤影。
鬆開僵硬的手指,蘇槿越過舞池中的人,擡頭望向舞臺。顏色耀眼的舞臺燈光已停,只留下了昏黃的吊燈。吊燈下,打碟的dj下了臺,另外換了一批人,一個身着黑色休閒t和寬鬆牛仔褲的男人坐着高腳椅在舞臺正中央。
男人微弓着着身體,長腿隨意踩地,修長白皙的手指握着麥。燈光昏暗,蘇槿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只能看清他的身材,頎長有型,氣質透着乾淨明亮。
又看了兩眼,蘇槿轉身要走。
身後,前奏熟悉的鼓點在她心中敲響,她頓住腳步,轉身重新望向了臺上。
“讓我與你握別,再輕輕抽出你的手,直到思念從此生根,華年從此停頓”
男人的聲音低沉透亮,女低音沒那麼好跟,他將這首歌升了key。男聲演繹着這首悽纏的送別歌曲,另有一番滋味。
不知不覺,站在門口的蘇槿聽男人唱完了整首歌。
男人唱完後,底下一片叫好聲,燈影遮蓋了男人的臉頰,仍舊沒有看清他的模樣。
半夜十點,夜生活剛剛開始,城市公交卻是最後一班。蘇槿坐上車,在7路公交終點站x大下了車。
終點站在x大西門,蘇槿走了五分鐘,到了自己所在的十號樓。目前是暑假期間,宿舍門禁從十一點改爲十點。
蘇槿站在玻璃門口,拍了拍,裏面打掃衛生的宿管王阿姨看到,提着拖把驚訝地過來開門。
“不是前兩天剛走嗎”
x大是國內名牌學府,蘇槿是以本專業第一的成績進的x大,剛開學時,輔導員讓她做了一週的臨時班長。開始與宿管阿姨打交道較多,一個宿舍樓這麼多人,宿管阿姨也能認得出她。
“回來複習功課。”蘇槿勉力一笑,進門後說了聲謝謝。
“哎喲,這麼愛學習。暑假就該好好放鬆放鬆,和家人出去玩玩嘛。一個學期不回家,不想家啊”
聽到“家人”兩個字,蘇槿脣角動了動,再也沒笑出來。
拖着地板,宿管阿姨兀自說着。
“大二了,就要準備出國了吧聽姜寧說,你的希望很大,要加油啊。”
x大與的h大有交換生項目,每個學校只有一個名額。h大是世界著名學府,就算是作爲交流生去學習一年,學生們也爲了這個名額爭破了腦袋。
“謝謝阿姨。”
學習上的事情,總能牽動蘇槿的情緒。她又笑了出來。待阿姨拖完樓梯,蘇槿踮着腳上了樓。
女生宿舍樓晚上走廊不熄燈,但因爲暑假,宿舍樓內幾乎沒人。蘇槿宿舍在六樓,靠近走廊盡頭的位置。走廊內各個宿舍內都是漆黑一片,蘇槿走到自己宿舍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
門內的黑暗被走廊燈光驅逐,蘇槿開了燈。
蘇槿住的宿舍是四人間,門後是四個靠牆衣櫃,進宿舍後,左手邊是四張書桌,右面兩張牀,上下鋪。
四人間內,只住了三個人,蘇槿自己一張牀,另外姜寧和宋秋是一張牀。
姜寧不是她們專業的學生,她的父親辛路教授是商學院副院長,將她分配在了這個宿舍。宋秋和蘇槿,是商學院成績最出色的女生,辛路與萬千家長的心理一樣,希望讓自己的女兒和學習好的學生一起。
因爲暑假有兩個月不在學校,被褥都疊整齊且捲起,露出幾條木板鋪就的牀板,看上去簡陋的可怕。蘇槿走過去,將被褥展開,伸手握住時,食指疼痛傳來。
悶聲不吭,蘇槿擡手看了一眼。右手食指上,一道一寸長的刮痕,在指腹的位置,也有很多細密整齊的刀傷。
本就是新傷,原本流血結痂,剛纔一扯,痂裂開,又有血水流出。
傷口不大,但很深,乍一看去,手指都不太齊整了,得處理一下。
擡頭看了一眼,姜寧的醫藥包就放在她的書架上,鮮紅色,上面帶着個大大的白色十字。
十指連心,蘇槿卻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她望了半晌,最終沒有去拿姜寧的醫藥包,起身去了洗手間。
夏季的悶熱,讓水管裏的水也不清涼,澆在傷口上,並沒有去了多少疼痛。蘇槿面無表情,將手指旁邊的血跡洗乾淨,關上水龍頭出了門。
江小遙要凌晨才下班,蘇槿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回到s市,身體已到了疲勞臨界點。
鞋都沒脫,和衣躺在牀上,蘇槿閉上了乾澀的雙眼。
眼睛閉上後,窗外零星的光芒都被阻斷,陷入了一片黑暗。蘇槿不知自己是睡着還是幻聽,耳邊響起了女孩悽慘的求饒聲。衣服撕裂與男人的笑聲和吵嚷聲,讓女孩的聲音更添了一抹悲涼。
蘇槿身體劇烈一抖,眼睛猛然一睜,矇矇亮的光芒和窗外街道上早起的車水馬龍聲灌入了蘇槿的耳朵裏。
身體靠着牆壁坐起,驚了一身冷汗。
變得粗重,蘇槿睜大眼睛盯着地板,壓抑着身體的顫抖。
她一定要賺錢,賺好很多錢,逃離以前的生活。
起身洗了把臉,蘇槿擡頭望了望鏡子裏女孩的臉。黑眼圈濃重,皮膚粗糙,水珠順着嶙峋的臉骨滑落。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
“整棟樓就你自己,鎖什麼門啊”江小遙不耐煩地喊了一句,復而加重力道,說:“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