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邑縣,偌大的衙門府,

    卯時剛到,天還未亮,守大門的小衙役便如往日一般裹着厚厚的棉袍繞過兩側便門,在頭梆聲中請內衙發出大門鑰匙,好讓住在外頭的書吏、衙役們進衙門報到。

    雪積得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頭咯吱作響,小衙役開了門,面向寒冷漆黑的大街搓了搓胳膊,忽覺腦袋頂上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地蹭過頭皮,下意識提了巡夜燈往上頭一照。

    “啊啊啊啊”

    一聲驚懼到極致的淒厲慘叫驟然響徹了整個衙府,巡夜燈滅,沉沉的夜幕中惟有冷冽的寒風預示着某種不詳,風雨欲來

    半月後,縣城最大酒樓醉霄樓,迎來了一批奇怪的客人。

    清一色素色長袍,斗笠遮面,一行人看着寒酸,出手卻闊綽得不得了。店小二收了爲首那人打賞的銀子,正眉開眼笑地向他們敘述所打聽之事,將近日烏邑縣發生的種種奇聞異事一一道來,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爺幾位外地來的吧那可算是問對人了,醉霄樓什麼地兒整個烏邑縣大大小小的事,還真沒幾件不從小的這耳朵裏過的。”

    落座幾位中身材瘦削的一位敲了敲桌子,似有些不耐煩,催促道:“說重點。”

    那小二訕笑兩聲,忙道:“客官莫急,就說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的採花賊一案哎,咱烏邑縣向來都很太平,卻在一年前出了個該死的採花大盜,一個月內接連禍害了好幾家清白姑娘。”

    說到這兒,那店小二忽地壓低聲音,不怎麼正經地狎笑起來,“就在咱店裏還發生過一樁,那女子作男裝打扮,生得脣紅齒白,煞是好看。入住前一晚小的還未留意,當是個俊俏的小子,結果第二日遲遲不見她退房,受掌櫃吩咐進去瞧了瞧嘖嘖,就見那牀上暈着個妙人,凌亂的青絲壓在身下,大紅胸衣半掩半開,半裸着白嫩高聳的胸脯”

    “放肆你這小兒滿嘴污言穢語,實在有辱斯文”

    小二話未說完,便有一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那店小二自作聰明,特意撿了段活色生香的場面詳述,以爲這些個客官都愛聽,誰料這次竟栽了個跟頭,當即捂緊了懷裏的碎銀,點頭哈腰連連賠不是。

    那人重重“哼”了一聲,復又坐下,一雙眼卻頻頻朝當中一人望去,倒像是有些坐立難安了。

    那小二也心下怪異,不過講了個葷段子,卻搞得眼前這幾位爺或面紅耳赤,或勃然大怒,惟有叱罵自己之人目光所及的那位眼觀鼻鼻觀心,不爲所動。

    遂好奇地偷眼望去,卻因對方戴着斗笠只能瞧見那輪廓優美的下頜,皮膚白淨,細緻如瓷。

    身側人附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男子淡淡地回了句“無妨”,如玉石之聲,煞是好聽。

    “那小的繼續,”

    這店小二在醉霄樓混了好些年,自然會看人臉色行事,一改輕佻的神情,正色道:“說起來,這採花賊能耐也是不小。即使在衙役們夜夜巡視,官府嚴加抓捕盤查之下,仍舊頂風作案,且次次得手。這一年,烏邑縣的百姓苦不堪言,無奈之下只得早早地將自個兒閨女嫁了出去,生怕被污了清白。”

    “此等賊子,竟讓其至今逍遙法外,實在天理難容”其中一人怒道。

    “這位爺息怒,那採花賊一案查了許久,雖然不曾有眉目,但老天爺開眼了啊”那小二不自覺提高了聲音,似有些激動,“您可知,就在半月前,這惡貫滿盈的採花大盜竟吊死在了衙門口,一夜的風雪後,硬生生被凍成了根冰棍兒屍體將那當值的小衙役直接嚇昏了過去。”

    這行人中爲首的男人不解道:“官府怎知此人便是那採花大盜可有其畫像”

    小二答道:“那採花賊謹慎得很,受害女子無一人看清他的樣貌,之所以斷言此人身份,乃是因爲其後腰有着古怪的“x”狀胎記,結合所有被害女子臉部均被利器劃開了同樣的傷口來看,實非偶然。”

    “單憑這一點就作了斷定,未免也太草率了。”

    小二正待解釋,卻注意到那一直正襟危坐的男子也擡頭望了過來,斗笠下的臉俊美異常,鼻若懸膽,眸如點漆,竟似畫中走出來的謫仙一般。

    “這”那店小二對上男子的視線,語氣變得略有些侷促氣來,又仔細醞釀了一下措辭,生怕唐突了這位翩翩公子,“除卻傷口與胎記吻合的因素外,還有一點,這具屍體是個天閹。”

    “天閹”

    衆人紛紛目露驚訝之色。

    小二解釋說:“烏邑縣對女子的貞節十分看重,之前小的就聽到了一些消息,迷暈後的女子其實並未,但臉上的傷痕與盡人皆知的恥辱使得外界無人會信幾位爺,試想,這換了任何一個健全的大老爺們兒,美人在臥,怎麼可能把持得住”

    落座的有幾位略顯尷尬地低咳起來。

    小二意識到自己又嘴賤了,忙賠笑道,“但若是個天閹,就再好解釋不過了,因自身有疾便施以報復,毀人容貌及名譽。再加上這半個月來,整個烏邑縣未發生一起採花案,那屍體是誰不明擺着嗎,幾位爺說是不”

    又有一人問:“官府可有查明這採花賊的死因”

    “據說那屍體被凍壞了,看不清面目,不過咱縣就這麼大,這半個月也沒聽說誰家男人失蹤,更無人跑去認領。應該不是本地人,不好查至於死因,衙門到現在都還沒個準話,反正蹊蹺的很。”

    此人皺了皺眉:“那這案子就這麼擱着”

    “爺您想,這採花賊身份已經算是確鑿了,死因衙門不說,其實咱老百姓也能猜出個一二無非是作案時露了馬腳被某位義士所殺。”

    “此人本可直接將那屍體就地處理,卻偏偏大費周章將其扒光衣服公然吊在衙門府,弄得這採花賊不能人道一事盡人皆知,不過是想多多少少能挽回那些個被這採花賊所害女子的名節如此義士,這案子若追究下去,恐怕難免會爲其帶來麻煩。”

    衆人認同地點了點頭。

    “想不到你這普普通通的小二竟也有如此思慮,實屬難得。”那相貌俊美的男子微微一笑,眸光深邃:“不過不知除了這個案子,烏邑縣是否還有其他異常”

    “不錯,”沉浸在採花賊一案中的衆人經他提醒,立刻反應過來,“比如,有沒有什麼稀罕玩意兒流進烏邑縣或者有沒有見過什麼裝束奇怪,行事詭異的人”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店小二撓了撓頭,“這得找何府的人打聽,流經烏邑縣的稀罕玩意兒肯定都是要從何老爺手頭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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