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睜開眼,雞蛋羹的香味就迎面撲來了。

    秦萱起身下牀,穿着大拖鞋,吧嗒吧嗒繞了一圈,老式的音箱、媽媽親手裁剪的窗簾、爸爸親自做的玻璃魚缸

    這些早已經不復存在的東西,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萱兒,快來喫飯。”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秦萱恍然如夢,不由哭紅了雙眼。

    是媽媽她不是十七年前就死於腦癌了嗎秦萱每每想起這件事,都會忍不住扇打自己,直到把自己打到忘記。

    如果當年她能對家人多哪怕一點點關心,就不會在媽媽到了癌症晚期的時候才知道真相。

    秦爸爸見秦萱還沒動靜,手裏端着熱氣騰騰的兩碗米湯走向客廳,喊道:“快點萱兒,爸爸一會還得上班去。”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這一刻,秦萱瞬間淚崩了。

    是爸爸秦萱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年爲了她的演藝事業,爸爸被楚楓設計害死在天橋,那種親眼目睹家人慘死的絕望,是秦萱永遠無法釋懷的痛

    秦萱忙不迭用袖子擦乾了眼淚,接着擼起袖管才走進了客廳。

    三碗小米湯、一籠大饅頭、一碟蘿蔔乾鹹菜、一盤辣椒土豆絲,還有一碗秦爸秦媽都捨不得喫,而獨屬於秦萱的那一碗噴着香油的雞蛋羹。

    看到熟悉又溫馨的畫面,秦萱再一次,忍不住淚崩。

    “嗚嗚嗚”秦萱止不住的流淚,抱着秦媽媽哭了好半晌,繼而又摟着秦爸爸不肯鬆開。

    秦爸爸有點納悶,把手背貼在秦萱的額頭,並沒有感到發燙,於是張口哄着:“萱兒都快十八歲了,居然還衝爸爸媽媽哭鼻子,將來怎麼嫁的出去。”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差點沒讓秦萱跪倒在地,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家人陪伴在身邊了,她一個人孤身闖蕩娛樂圈,得到了自己當初所向往的一切,卻意外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萱兒不嫁了萱兒要陪着你們萱兒只希望你們能夠平平安安。”秦萱說的是經歷過生死最爲真摯的表白,這一點,她明白得大徹大悟。

    “萱兒就是長大了,都懂得疼人嘍。”秦媽媽也不禁哭了,整個人本來就因爲操勞顯得憔悴,如此一來看得更加讓人心疼。

    畫面何等的逼真,讓秦萱募然感到頭暈目眩,她仍無法相信這一切,她明明已經死了,得了不治之症,受了刀傷失血過多,她用硫酸毀了兩個人渣,然後在生日的當天晚上從酒店六層一躍而下親自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麼眼前的這一切難道都是夢境

    在秦爸秦媽的臉頰分別親吻了幾下後,秦萱一股腦衝進了浴室。

    坐便、淋浴、大水池就在這不到十三平米的浴室裏便全部都有了,秦萱以爲是自己哭昏了頭腦,於是一頭扎進水池,水池底部有秦萱小時候放在裏面的一顆石灰球,石灰球旁邊還林立着秦萱兒時把玩的至寶,美少女戰士、葫蘆小兄弟

    秦萱猛地探出腦袋,哭花的臉龐沾着熟悉的水跡,正前方是那面從小告訴她,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的大鏡子,秦萱用雙手捂着嘴,登時泣不成聲,“嗚嗚嗚,是真的,是真的。”

    她真的回到了十七年前,這一年她剛滿十八歲,很多事情就是在這一年突然改變的。

    秦爸秦媽從沒有見過秦萱哭成這樣,站在門口緊張了好半天。

    “萱兒,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樓下的那幾個臭小子欺負你了,爸爸去”秦爸爸一向以女兒爲重,他自己都捨不得打罵怎麼能任由別人傷害。

    “別說了,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自從秦爸爸死後,秦萱便再也沒有從任何人那裏得到過這種不求回報的愛,秦萱傻笑着,她是真的知道錯了。

    端起底部貼着兩條紅鯉魚的舊臉盆,秦萱洗了把臉,十八歲的她,嬰兒肥還沒有退去,素顏也是如此美麗。

    時間,終於倒回來了人生,這次也一定要重來

    “喫飯。”秦萱恢復了狀態走出浴室,牽起秦爸秦媽的手,微微一笑。

    桌上本就看起來比較寒酸的飯菜,經秦萱這麼一折騰,涼了,硬了。

    秦媽媽看着秦萱哭腫的眼睛,心裏不是個滋味,咬脣道:“我去熱熱。”

    “不用了,媽媽。”秦萱說罷,拿起饅頭就喫,還專撿她以前從來不喫的蘿蔔乾,“真好喫,太好吃了”

    “這碗給爸爸媽媽喫。”秦萱把雞蛋羹推到了秦爸秦媽面前,什麼他們不愛喫雞蛋之類的,都是假話,他們根本就是不捨得喫,這一回,秦萱說什麼也要改變自己兒時的大小姐脾氣。

    這一次,輪到秦媽媽潸然淚下了。

    “孩兒她媽,哭什麼,喫吧。”秦爸爸揚手擦去了秦媽媽眼角流下的淚水,而他自己卻背過身去,揉搓着眼睛。

    其實他們並不難過,他們只是開心地哭了。

    秦萱從小有太多的小毛病,比如喫饅頭絕不喫皮,掉在地下的紙絕對不用,不服氣的人當場頂撞,句句補刀,毫不留情

    不管秦媽秦爸怎麼勸導,那時候的她總是不屑一顧,迎頭反抗。

    本來是她的錯,她卻從不承認,直到帶着這份倔強踏入娛樂圈,吃盡苦頭,患上絕症的那段日子她纔想明白了自己所謂榮耀的人生。

    喫完早飯後,秦爸上班去了,秦媽也帶着午餐去了店鋪。

    現在正值暑假的尾聲,秦萱的學習成績一向名列前茅,暑假過完,她就要走進國內最頂尖的藝術院校了。

    秦萱回想當年,年輕氣盛的她,竟爲了早點踏入娛樂圈,而放棄了上帝影帝都電影學院的機會。

    此時躺在牀上的秦萱,心想着如果這次選擇上大學,是不是這輩子就不會碰到那對狗男女了。

    秦萱翹着二郎腿,思來想去,猛地一拍,終於狠下決心,這次帝影她去定了。

    家裏就剩下她一個人,秦萱從抽屜裏拿起一串鑰匙,剛準備出門,便聽到樓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秦萱走到窗前探出頭去,一眼就認出了是唐靈兒,人稱二丫頭,因爲按資排輩,秦萱是娘子軍裏的大丫頭。

    秦萱忙不迭走下了樓,一路上樓道里幾乎每層的牆皮都掉了很多,略顯得破舊,可卻到處都是滿滿的回憶。

    “姐這都幾點了,再不走我們就要遲到了,會被那幫臭男生瞧不起的。”唐靈兒敲了敲自己手腕上的表,着急的表情讓秦萱有些忍俊不禁。

    秦萱雖然是過來人,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晃十七年,每天要發生多少瑣事趣聞,她哪裏一一記得清楚。

    “我們要去哪兒”秦萱低頭瞄了唐靈一眼,目光不由地落在唐靈兒的身上上下打量。

    許是唐靈兒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故意挺了挺胸,羞紅着臉把秦萱拽到視野開闊的地方,指着說:“姐,轉頭看那座山,應該想起來了吧。”

    秦萱點了點頭,示意唐靈兒想起來了,其實腦袋就跟鑽進了空氣般,空空如也,壓根不知道唐靈兒在暗示些什麼。

    想起手中還拿着小賣部買來的蝦條,唐靈舉起一袋,塞到了秦萱的口中。

    “快喫吧,都撕開口子漏氣了。”唐靈說罷,便笑嘻嘻地嘎嘣嚼了起來。

    蝦條

    秦萱嚐出了兒時最喜歡的味道,即使貴爲影后的她嚐遍了山珍海味,可是這種味道卻是無可代替。

    “靈兒,這麼大一袋得花你不少錢吧”秦萱打趣道,她深知唐靈兒是個摳屁眼,花錢花得精精的,向來都是她請唐靈兒喫零食。

    唐靈兒聞音,摳着衣角,抿脣笑答:“不貴,一塊錢而已。”

    對啊,這個時代,比起十七年後,的確算是個物美價廉的時代了。

    之後,秦萱喫着蝦條和唐靈在礦上走了一遭。

    秦萱出生的地方,是改革開放後爲響應國家發展需要而特意在西山開發出的一片礦區,從前這裏是綿延不斷的山脈,清泉、溪澗、花香、鳥語隨處可見,經常可聞。

    自從國家煤炭勘測隊發現了這裏的地下埋有豐富且優質的煤田,炸山建區之後,此地纔有了人煙,不出幾年便鼎盛起來,尤其到了秦萱這一代礦區的人口迅猛增加,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礦區的地址選擇極爲特別,東南西北的發展走向,另外兩側全是山脈,十幾年後,這裏成爲了旅遊勝地,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只有秦萱知道。

    而秦萱他們家位於蟠龍礦的熾陽小區。

    熾陽小區後面便是唐靈指着的那座山了。

    這座山名曰蟠龍山,被兩所“軍團”控制着,一半歸秦萱所帶領的娘子軍把守,另一半則由周潮所統領的男人幫坐鎮。

    當然,這些都是孩子們玩耍的把戲,大人們是從不參與的。

    溜達了一路,秦萱感概萬端,怪不得唐靈兒剛纔所說兩軍對壘的事情她想不起來,原來是當年秦萱爲了拍戲成名,在這一天的下午離家出走去了上海。

    既然如此,那麼這一次她決定留下來,上山赴約

    時間重新約定在了明天早上九點整。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