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安手腕彷彿要裂開了一樣
“霍晟，我痛”顧念安往後縮着手，惶惶不安地擡起眸子。
“你哪裏學來的”霍晟的神色更難看了。
“我”顧念安想到了黃管家的叮囑，先不要告訴他。她揉着手腕，輕聲說:“我看你累了，想給你按按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碰到你”
“去睡吧。”霍晟的神情略略鬆懈，視線回到鏡子上，繼續剃鬍子。
白色的泡沫被水花帶走，那些細微的漩渦就像顧念安現在細密的心事，層層疊疊，無法排解。
她在他身後站了幾秒，挫敗地往門外走去。
若時光能賜她倒轉的機會，她選擇下午不去畫廊。
有些事不看不聽不知，人要舒坦得多。當傻子呆子，比當聰明人要舒坦得多。不愛不戀不想不盼，比熱戀熱愛牽腸掛肚要舒坦得多。真的
“顧念安，你這個笨蛋，討人喜歡都不會，這麼多年書都念進河裏去了。”她罵了自己幾句，擡起十指看。學了一下午，就得了他一張臭臉，特別臭特別臭的一張臉。
他出來了，扯開浴巾往旁邊一丟，就這麼躺了上來。
顧念安往裏面挪了挪，轉過頭看他。
好想問啊
問他準備怎麼辦，難道一直要照顧梅嫣那梅嫣好了之後，他們要複合嗎
別問顧念安快把嘴巴閉緊
忍住，憋，她要使勁憋，憋成忍者神龜
霍晟突然轉過頭，靜靜地看她。
顧念安看了他一會兒，閉上了眼睛。
奶奶的，她怎麼這麼沒出息，怎麼就不能問了問清楚啊，爲什麼要當烏龜
像有兩隻手在她腦子裏抓來抓去，她頭疼得不得了。
“治好了就會送她走。”霍晟突然出聲了。
顧念安猛地坐了起來，直接往他身上撲，笑得眼睛都亮了，“真的嗎是真的嗎你只喜歡我的對不對”
霍晟看着她，眉頭微微擰起，手指撫着她的咽喉說:“怎麼還沒好轉一點聲音還這麼啞”
“我一天吃了六回藥，還吃了喉片，明天就能好了。”顧念安聽到他關心自己，立刻大膽地戳了戳他的臉，“霍晟，說話要算話，你這麼個大男人，若是敢違背諾言，我就”
怎麼會詛咒他呢光是想想詛咒他失去這個失去那個，顧念安都覺得很不忍心。沒有人有義務一定要喜歡另一個人，霍晟也沒有義務非要喜歡她。一切都是你情我願，就算某天被棄，那也是自己選的路。
愛情是世間最冒險的路，她正不顧一切地往前走。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乖乖地滾開。”她笑了笑，躺了回去，纖細的手指鑽進他的指縫裏，小聲說:“沒關係，你怎麼選都沒關係。沒人一定要對另一個人好，沒人一定要守着另一個幾十年。我也可以選，以後選另一個人一樣過日子的，對不對”
霍晟翻了個身，一隻胳膊支起來，一隻胳膊去擰她的嘴。
“你威脅誰呢你想選誰去”他冷冷地問。
顧念安這分明是想表明她大度啊怎麼成了威脅他了她都要爲自己的聖母心感動得熱淚盈眶了好聽的話，說說不用費力氣，可真到了那一天，她是真的能平靜離開，還是歇斯底里尋死覓活，誰能預測得到呢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顧念安小聲說:“霍晟，顧念安到底怎麼吸引你的，因爲像小安嗎”
霍晟盯着她看着，曲指彈她的嘴，“怎麼這麼多話”
在一起這麼些日子了，他什麼時候嫌過她話多分明是在逃避問題。
她就想知道，現在到底是小安、還是念安穩穩地住在他心裏。
“把嘴堵上好了。”霍晟的手掌順着她的腰往下滑，低低地說道。
顧念安靜靜地看着他，這個男人現在心裏得有多亂啊，居然要用這一招來掩飾他的心亂。她又恨自己這麼理智了，就不能睜大眼睛說瞎話，說他是爲她而傾倒嗎
中途他突然停下來了，悉悉索索地拿了個小方盒子出來。
月光落在盒子上，超薄二字讓顧念安心灰意冷。那天他發話不讓她吃藥了，讓她心花怒放。沒想到他自己準備好了措施。這是怕她不乖乖吃藥嗎
月光那麼輕，那麼薄，那麼淡落在他的眼裏，化成冰涼的火焰，那薄涼的光灼得顧念安每一寸神經都疼痛難忍。
“霍晟，霍晟，我害怕。”她終於繃不住了，用力抱住了他的肩，輕泣道:“你不能給我這麼多了，再把我丟開。你把仙人掌的刺拔得差不多了，你知不知道”
顧念安的眼淚流得更兇了，這是讚美呢，還是諷刺呢。
對於霍晟來說，這真是讚美。
顧念安真的能讓他快活死了，他真的忍不住對她的喜歡。
她的性格很複雜，可柔可剛，能精靈能古怪，總能在小貓和小獅子之間自由轉化。小貓爪子撓過來，讓他心癢。小獅子的尖牙咬過來，透過他的筋骨，讓他熱血咆哮。
這是愛情嗎
霍晟問過自己好多次，就在今天下午，在畫廊相遇後，他也問過自己。梅嫣成了這樣，他放不下，他得治好她纔行。顧念安站在玻璃窗外回頭看他的那一眼，又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長到這麼大歲數，只有顧念安給他這樣的感受，從精神到身體，先是麻麻的酥酥的，後來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爽極。
“爲什麼不能按這裏呀”顧念安的手環過去，在他的尾椎骨上輕輕地揉了幾下。
霍晟的眉又鎖起來了，飛快地抓開了她的手，低斥道:“怎麼回事，皮癢了，還有勁是不是”
顧念安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揉上去。
“顧念安”霍晟這回猛地坐了起來，俊臉變得有些猙獰狠戾。
顧念安真不敢了，嚇得緊縮着，驚恐地道歉，“對不起，我再不敢了。”
霍晟抓起枕頭，往她身上用力一擲，大步去了衛生間。
顧念安已經看到了，這按摩手法真的有用但是她也真看出來了，霍晟非常厭惡她剛剛這一手。
爲什麼
一大早霍晟就不見蹤影了。
老太太在黃管家的攙扶下慢慢走動，做恢復鍛鍊。顧念安問了安，跑去小廳拿自己的藥，再去給自己盛了碗麪條。
“念安，昨天學得怎麼樣”老太太笑着問她。
“奶奶，我能不能不學霍晟好像不喜歡呢。”顧念安滋溜吸着麪條，小聲說道:“而且我得補考了，我要看一下書。”
“不喜歡嗎”老太太有些失望，眉頭擰擰，在她對面坐下，“他到底喜歡什麼呢我都摸不透他的喜好了。”
“難道他以前喜歡這些東西啊那不是色魔嗎”顧念安嫌棄地說道。
“誰家兩口子不是這樣啊，我是怕你笨，只會躺着不動。”老太太乾咳了一聲，哪怕再老的臉皮，也不好意思和孫媳婦直接討論這個話題。
顧念安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太太，無奈地說道:“奶奶，他若喜歡我，我是段木頭他也喜歡。他若真不喜歡我，我身上開滿了花他也不喜歡啊。”
老太太嘆了口氣，點頭，“也對，我想抱個重孫孫咋這麼難呢”
顧念安想了會兒，小聲說:“沒事，不難。”
“他同意啦”老太太眼睛一亮，趴過來問她。
“那倒沒有，不過我可以讓他扮演重孫子，天天叫你祖奶奶。”顧念安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這小丫頭，還笑話我呢。”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朝她揮手，“去補考吧，好好補，又補個59分回來，明年繼續。”
“奶奶”顧念安驚愕地看着她，老太太的報復心這麼強大啊
黃管家在一邊笑，由衷地說:“能這麼和老太太說話的，也只有顧念安了。老太太，您遇上對手了吧。”
“這小丫頭，我是讓着她，不然讓她天天哭。”老太太板着臉，作出兇惡的樣子。
顧念安笑了會兒，小聲說:“真的，除了小時候我爸媽，只有您這麼疼我了。”
“傻丫頭，你招人疼。”老太太輕撫她的小腦袋，感嘆地說道。
顧念安招不招別人疼她不知道，但是她覺得自己確實挺招老太太疼的老太太給她買了輛新車
“你可不能過得比別房差。”老太太給她看銀色的瑪莎拉蒂，笑呵呵地說:“晚上回來學學開車，白天有司機送你。”
顧念安感動得抱着她直親，“奶奶，我上輩子是不是借給您很多錢”
“拉倒吧，去補考去。”老太太拉長臉，把她往車上推。
只要是人，哪有不喜歡好東西的顧念安坐在車裏，感覺自己能長出翅膀飛起來了。這簡直是積了十輩子的德，才遇上了老太太這樣的老人家。
學校正是補考季，各路平常只擅長飛檐走壁的神仙都回來了，顧念安是裏面的另類，唯一的優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