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可不想用性命去測試蘭暨薊的手段。
一個很明顯的道理就是即便魏相能殺出這座議事堂,也不可能單槍匹馬殺出這座山谷。
所以,回答蘭暨薊的問題就成了唯一選擇。
魏相的腦袋急速運轉,回憶着這位並沒有說過幾句話的蘭暨薊族長這一天來給自己挖的坑。
首先,蘭暨薊故意通過蘭的口來告訴魏相,說蘭暨薊已經帶着咎如中人出兵離開此地。
然後,蘭暨薊又派出蘭茹在晚上出現在魏相的房間之中,試探魏相口風。
最後,蘭暨薊還故意讓暇蛟一直挑撥和威脅魏相,讓魏相有一種性命時刻不保的感覺。
那麼,蘭暨薊爲什麼會這麼做呢?
只要想明白這一點,也就明白蘭暨薊和咎如究竟想要什麼了。
魏相開口道:“若是這一次咎如能夠幫助趙氏挫敗潞氏對邯鄲氏的進攻圖謀,那麼咎如必然不會有滅族之危。不僅如此,等到將來趙孟成爲中軍將之際,便是蘭氏一族成爲大晉卿大夫一員之時!”
魏相話音落下,一直表情平淡的蘭暨薊臉色終於產生了變化。
過了好幾秒鐘之後,蘭暨薊輕出一口氣,笑道:“使者果然不愧是晉國年青一代的翹楚,說出來的條件確實極爲誘人。不瞞使者說,有狐氏的先例在前,赤狄之中哪一個部族不想成爲晉國大夫的一員呢?只不過嘛”
蘭暨薊的臉色又一次變得嚴厲起來,盯着魏相冷冷的說道:“這些都只是未來的承諾,對於咎如的現在有一絲一毫的好處嗎?爲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就讓咎如全族冒着得罪潞氏、得罪整個太行山赤狄其他部族的危險來站在趙氏一邊?這不夠,遠遠不夠。”
魏相笑了起來,拍手讚道:“族長果然智慧如海。但是在魏相回答族長這個問題之前,還請族長先回答魏相幾個問題。”
蘭暨薊淡淡的說道:“使者請問。”
魏相道:“請問族長,咎如的軍隊是否已經北上集結,準備和潞氏等赤狄部族進攻邯鄲?”
蘭暨薊點了點頭。
魏相又道:“那麼,若是族長想要召回咎如的軍隊,是否會遭到任何阻力?”
蘭暨薊輕哼一聲,道:“老夫已然執掌咎如三十三年之久,你說呢?”
魏相笑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若是族長和我達成協議,那麼這座山谷之中的先氏之人,能否交給我來處置呢?”
就在魏相話音落下的瞬間,蘭暨薊的雙眼猛然眯了起來,只剩下一條縫。
魏相渾身上下寒毛直立,感受到了無比的危機,就彷彿坐在主位之上的不是一隻垂垂老矣的老者,而是一頭隨時都有可能擇人而噬的猛虎!
好在這樣的感覺僅僅持續了幾秒鐘,然後便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蘭暨薊的眼睛慢慢張開,良久之後才緩緩的嘆了一口氣:“有時候一個人過於聰明,也是取死之道。”
魏相微笑道:“作爲大晉之中首屈一指的大族,趙氏想要知道的事情很少落空。”
魏相笑道:“是因爲先氏和赤狄之中最爲強大的潞氏是盟友的原因?”
蘭暨薊微微點頭,沒有再做隱瞞:“正是如此。”
魏相嘿的一聲,沒有說話。
根據史書記載,先氏幾年之後會有一場大難,而這場大難的罪名便是勾結赤狄!
考慮到其他幾大赤狄部落都已經在晉國之中有了合作對象,那麼能夠和先氏勾結的顯然就只有此刻赤狄之中最爲強大,而且又並沒有晉國大家族作爲盟友的潞氏了。
至於先氏爲什麼勾結潞氏發動這場戰爭的動機就更簡單了,先氏領地之一中牟城就位於邯鄲城的邊上,若是邯鄲氏覆滅,先氏極有希望成爲邯鄲城的下一個主人。
別看先氏如今的族長先轂年紀不過三十多歲,是除了趙朔之外六卿中第二年輕之人,但暗地裏搞起這些陰謀來那也是一套套的。
說白了,諸多算計,無非還是爲了家族利益!
果然,任何一家卿大夫都不能小看。
魏相長出一口氣,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對着蘭暨薊道:“還請族長命人將我那把隨身長劍帶上來,答案就在那把長劍之中。”
蘭暨薊道:“好。”
片刻之後,小豹女蘭茹走進了議事堂之中,手中拿着一把連着劍鞘的長劍,正是魏相的兵器。
魏相笑道:“還請蘭茹姑娘將長劍拔出來,讓族長好好的看看這把長劍的質地。”
蘭暨薊原本有些不以爲然,但是在蘭茹拔出長劍之後他的臉色就開始變了。
等到又一次“青銅劍和鋼劍對斬”的畫面出現在這座議事堂之中,蘭暨薊的臉色徹底發生了變化。
魏相輕車熟路,笑道:“既然損毀了族長一把武器,那麼這把劍就送給族長作爲賠禮吧。”
蘭暨薊目光復雜的看着魏相,片刻之後道:“這樣的武器,趙氏能給多少?”
魏相笑道:“每年二十把!”
蘭暨薊哼了一聲,道:“每年五十把,否則免談!”
魏相面露難色。
蘭暨薊冷冷的說道:“爲了區區五十把兵器,老夫和咎如就要擔上絕大風險,難道在趙氏心中,一座邯鄲城都不值這點武器不成?”
魏相面帶猶豫,過了好一會才咬牙道:“若是這樣的話,那麼咎如必須作爲趙氏內應,在關鍵時刻幫助邯鄲城!”
蘭暨薊表情越發陰沉,道:“想要我族臨陣反水,每年至少一百把!”
議事堂之中響起了一老一少的吵架聲。
整整半個時辰之後,魏相咬牙切齒滿臉赤紅的盯着蘭暨薊,喝道:“每年八十把不能再多了,事成之後趙氏先交付一百把算是誠意!”
蘭暨薊嘿嘿一笑,用力一拍大腿:“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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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始皇帝本紀》:“赤狄欲攻邯鄲,趙朔命帝前往解圍。帝親入太行,見赤狄咎如之族而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