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着火漆密封,當時並不敢私自打開的屠岸賈當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內容。
晉侯死去之後,魏相就成爲了當世唯一一個知道這份旨意內容的人。
事實證明這份旨意的效果相當不錯,打了原本信心滿滿的缺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缺會不會否認旨意爲真……那當然是不可能的,晉侯的筆跡和璽印那麼多人都見過,不是缺一個人就可以否認掉的。
在缺也承認了這份旨意之後,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一片吸氣之聲,衆人看向魏相,目光之中都產生了不少變化,暗中竊竊私語。
“想不到這魏相竟然暗中和成公搭上了關係!”
“何止是搭上關係,你看他居然能拿出成公的旨意,豈非是成公親信?”
“等等,他可是趙氏家臣出身啊,怎麼會得到成公如此信任?該不會趙氏和成公暗中合作了吧。”
“成公和趙氏暗中合作?別說了,老夫現在腦子有點暈,讓老夫好好捋捋……”
就在衆人七嘴八舌的猜測着魏相身份的時候,魏相的聲音已經再度響起:“伯,既然你也承認這份旨意爲真,那請問你爲何不按照君候的旨意立公子據爲君,而是一意孤行要立公子莫?莫非伯想要當一個抗命之臣不成!”
這個質問讓整座大殿完全安靜下來,氣氛變得頗爲緊張。
自從趙盾執政以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晉國的上卿從未被人如此聲色俱厲的當面詰問過。
不少人的目光悄悄的飄向了一名坐在宮殿角落,正在奮筆疾書的老者。
晉國太史董狐。
就是這個董狐,當年直筆記載了“趙盾弒君”的史實,讓權傾朝野的趙盾也無可奈何。
難道今日,董狐又有機會在史書上記下“缺違命”的話?
缺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才道:“老夫事先並不知道這份旨意的存在,抗旨之名從何而來?”
魏相點頭道:“伯所言極是。那如今旨意已經擺在你面前,那就請伯按照成公旨意所言,速速派人去洛邑迎立公子據吧。”
這句話說出來,缺看向魏相的目光越發不善。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竟然會被魏相給逼到了這樣的牆角!
如今晉國公族衰落卿族掌權,身爲六卿之首的缺當然知道抗旨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影響,但卻會在史書上留下罵名。
誰都不願意自己的史書留名是這種方式,但現在……
缺深吸一口氣,冷冷的說道:“成公既然薨前從未和諸卿商議並公佈過這份旨意,焉知這旨意不是被人蠱惑而成?老夫身爲卿族之首,負匡扶大晉社稷之責,理當爲大晉選出最適合之主君,怎能以區區一份旨意爲準,誤了大晉霸業!”
如果真的當衆接受這份遺詔的話,缺在晉國之中的政治威望就徹底完了。
缺必須要拒絕這份旨意,沒有其他選擇。
缺話音落下,衆人再次譁然。
這位晉國上卿,最終還是選擇了公然在所有晉國卿、大夫的面前,直接拒絕了晉成公的遺詔!
宮殿的角落,正在奮筆疾書的太史董狐身體也是一頓,擡頭深深的看了缺一眼,隨後表情堅定的拿起手中的筆,朝着面前的竹簡落下。
缺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者說懶得注意到這一點,此刻的缺正在盯着魏相,心中充滿懊惱和後悔。
千算萬算,缺完全沒有算到竟然是魏相這個傢伙跳了出來,把局面弄得如此麻煩。
好在缺此刻雖然略顯被動,卻依舊沒有覺得會輸。
一份旨意罷了,在現在的晉國政壇之中掀不起什麼太大的浪花!
面對着缺的拒絕,魏相併沒有任何惱怒,而是笑了起來:“很好。既然伯一意孤行,那麼魏相也無話可說。但魏相還是想要提醒伯一句,所謂公道自在人心,伯你這般倒行逆施,是絕對不會得到正義人士同意,是必然會失敗的!”
魏相的話一字字一句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在整座大殿之中迴盪。
面對着魏相這般毫不留情的職責,缺先是勃然大怒,但馬上就冷靜了下來,甚至露出一絲冷笑。
就算你魏相再如何謾罵,難道就能改變老夫的精心算計,改變氏多年在晉國之中的經營了?
笑話!
缺冷冷的說道:“若無其他事情,魏相你可以退下了!”
這一刻,缺上卿執政的威嚴散發開來,讓大殿之中一片鴉雀無聲。
魏相哈哈一笑,自顧自的回到坐席之中。
衆多大夫看着魏相,又是一番竊竊私語。
“想不到這魏相大夫竟然還是一個熱血忠君之臣。”
“先前以爲他只是一個莽夫,倒是錯看他了。”
“如此魯莽的站出來想要憑藉一份旨意和伯對抗,不是魯莽又是什麼?只能說可惜了。”
“可惜什麼?”
“你想,經此一事,伯日後還能放過他嗎?可惜一名熱血忠君之臣,就此註定隕落下場。”
“也是。誰不知道要忠君呢?只可惜這年頭的忠君之臣都……唉!”
魏相走過魏氏宗主魏絳的坐席之時特地停頓了一下,朝着這位宗主堂哥笑了一笑。
魏絳重重的朝魏相點了點頭,然後眼神示意了一下腰間那原本應該懸掛兵刃的位置。
魏相心中一暖,笑着搖了搖頭,然後走回自己坐席坐下。
好戲纔剛剛開始呢。
就在此刻,上首的缺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關於新君之選,若是有人不同意公子莫,便請站出來說明理由吧。”
缺話音剛落,士會就直接站了起來:“老夫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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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成公七年,盟諸侯於扈邑。陳侯不至,公命荀林父率軍伐陳。數日,公薨於扈。上卿缺召諸卿、大夫議事。大夫夏相持遺旨,欲以公子據爲新君。缺抗旨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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