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沅看來,霍縉琛的這個行爲確實是有些莫名,三更半夜突然找上自己要和自己談談,他們有什麼好談的嗎?自己跑去醫院,他竟然也要跟着過來,這就更莫名了。
不過現在的顧沅並沒有太多心思關心霍縉琛怎麼想的,她滿腦子就是兒子。
兒子在醫院,醫院那個地方當然沒好事,所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可恨的是問兒子,兒子還說電話裏說不清楚讓她趕緊過來。
顧沅心急如焚,隨口告訴霍縉琛醫院地址後,就沒再理會,她穿着大衣裹着開司米大披肩,在司馬管家的陪同下匆忙鑽進了車裏。
車子一路狂奔,幸好大晚上也不堵車,很快到了,駛入醫院的時候,季祈森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她忙下車,攥住季祈森的胳膊,上下打量:“祈森,你沒事吧?”
看上去是沒事的。
季祈森感覺到了胳膊上的力度,知道媽媽必然是擔心得很,忙安撫地攬住她的肩:“媽,我沒事,是聶遇和大哥出了一點小小的車禍的,聶遇絲毫無傷,大哥受了一點小傷,但是問題不大。如果真得有什麼大問題,我們肯定會轉去大醫院了,媽你別急。”
季祈森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向媽媽解釋這件事,那個看上去篤定從容胸有溝壑的大哥竟然被一個針頭嚇成那樣,只能讓媽媽自己去看了。
顧沅見兒子不急不忙,聲音體貼溫和,說得也很有道理,一顆心總算稍微放鬆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兄弟幾個怎麼都在這裏?那你大哥呢,快帶我過去看看。”
季祈森頷首,帶着顧沅往醫院裏走。
這醫院並不大,這個時候也沒什麼人,路過打着瞌睡的醫院前臺,母子兩個人走進空空蕩蕩的走廊。
恰好這個時候聶遇提着一個暖瓶出來,正好走個對面。
顧沅看到自己這兒子,一時都有些不敢認了,眼圈紅紅的,衣服皺巴巴,頭髮亂糟糟,手裏還提着一個醫院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暖瓶,如果不是那張臉還是有型帥氣的熟悉,她都要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兒子了。
“你大哥怎麼樣了?”她忙問道。
“媽,你總算來了!”聶遇看到顧沅過來,苦着臉無奈地道:“大哥他不但不打針,還把暖瓶都給打碎了,我正打算重新給他打熱水,看看先讓他吃藥,我都要不知道怎麼辦了!”
當這麼說的時候,聶遇紅着眼圈,憂心忡忡。
“這……到底怎麼了?”顧沅覺得今夜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法理解的,霍縉琛突然非要找上自己談事情,三個兒子突然團結一致地在某家小醫院裏,而且最不懂事最小的兒子頂着那張年紀輕輕的臉竟然有了操心老父親的氣質。
聶遇一手拎着暖瓶,一手拉住顧沅的手:“媽,你跟我來。”
……
顧沅望着眼前的洛鈞天,此時的他正摟着被子側躺在那裏,身體微微蜷縮,眼瞼垂下來,黑色的頭髮因爲溼潤的緣故一縷縷黏在額頭上,蒼白虛弱,像一個被拋棄在路邊的孩子。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睫毛顫動,身體也跟着瑟縮了下,之後喃喃地說:“不打針,我不打針……”
正如同顧沅想不到那個帥氣耍酷吊兒郎當的兒子可以像一個憂心忡忡的老父親一樣,她更想不到那個彷彿對世間所有一切都從容地把握在手中,那個總是給自己一種恩師感的大兒子,竟然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洛鈞天聽到她的聲音,睫毛輕輕擡起,眼神虛弱縹緲遙遠。
顧沅的心縮起,這樣的洛鈞天實在是看着讓人心疼。
她到牀邊,蹲下來,用自己的手輕輕握住洛鈞天的雙手。
洛鈞天的手很大,她勉強才能握住。
以前不是沒握過這雙手,不過那是拍戲或者對戲的時候,他會握着她的手,教她這個地方應該怎麼處理細節,教她怎麼醞釀情緒,那個時候她雖然明知道這是自己兒子,潛意識裏還是覺得,這是前輩,這是影帝,這是大牛。
但是現在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
他的手竟然沒有了往日的溫和,是冰涼的,像是剛從冰水裏撈出來,甚至還在輕輕顫抖。
顧沅擡起手來,將他額頭上那一縷縷溼潤的頭髮撥開,露出半掩着的眼睛。
滿溢着掙扎和不安的眸子輕動,虛弱地望向顧沅。
顧沅輕嘆,柔聲問道:“鈞天,你怎麼了?”
洛鈞天略有些乾澀的嘴脣蠕動了下:“我……沒事……”
這是屬於那個從容淡定總是脣邊含笑的影帝的聲音,但是顧沅知道,現在的洛鈞天不是那個長袖善舞從容自信的影帝,現在的洛鈞天他很害怕。
她一隻手握着他的大手,一隻手輕輕地替他擦拭着額間的虛汗:“你要喝點水嗎,聶遇給你打來了熱水。”
洛鈞天沉默了會後,虛弱地點下了頭。
身後的聶遇聽到這個,趕緊提起他手裏的暖瓶,季祈森則幫忙拿來之前洗過的水杯,兩個貴公子在那裏手忙腳亂地幫着倒水,好不容易倒好了,裏面的水卻是冒着熱氣的,一看就是滾燙,這肯定不能喝。
季祈森無語了,狠狠地瞪了聶遇一眼。
聶遇心虛,趕緊拿起杯子來吹氣,平時還講究一下,現在不能講究了,自己親自吹。
好不容易這兄弟倆折騰出一杯子還算能入口的白開水,季祈森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遞了過去。
聶遇幫着把洛鈞天扶坐起來,顧沅負責喂水。
洛鈞天的手輕輕攥了下,之後接過來水杯,用虛弱到乾澀的聲音道:“媽媽,我自己喝。”
顧沅沒有放開,讓他好好坐着,自己喂他喝。
洛鈞天喝了小半杯,看上去精神好一些了,眼神不再那麼渙散,顧沅讓兩個兒子幫着扶洛鈞天繼續躺下,自己又給他掖好了被角。
聶遇和季祈森對視一眼,之後還是由季祈森開口道:“媽,你勸勸大哥,我們先在外面等。”
聶遇很沒眼色地表示:“可是我還想看看大——”
季祈森根本不讓他說話,直接拖着聶遇離開。
等到出了病房,季祈森依然揪着他的後衣領,繼續往後拖,一直拖到了走廊盡頭,他才瞪了他一眼:“你少說句話行嗎?”
聶遇被揪了半天,聳了聳肩膀順順衣服,之後才無奈地道:“我這不是擔心他嘛,萬一媽媽一說打針他又鬧騰着哭喊我不要打針,那媽媽能應付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