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霍縉琛素來清冷的聲音中竟然摻了幾分特殊的質感,她的臉頰越發燙人,燙到她幾乎覺得自己要發燒了。
偏偏這個時候,霍縉琛闊步走過來,單腿微屈,竟然蹲在了她面前。
座椅不算高,但即使如此,坐在椅子上的她也比霍縉琛要高一些。
這個姿勢,這個角度對比,一個叱吒風雲的頂級首富帶着紳士風度優雅地蹲在她面前,就那麼擡眸凝視着她。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想一些有的沒的。
她有些害怕,怕他說出什麼話來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更多的是忐忑和茫然。
根本不敢去看霍縉琛的眼睛,只能胡亂地去看棕櫚樹,去看旁邊的湖水,去看天上的星星。
然而夜空中不再有流星了,流星不知道去哪兒了,她看不到。
霍縉琛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他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她,鄭重地開口。
“據說這次的流星雨三百年纔會出現一次。”
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聲調清冷平和,卻帶着一種異樣的情愫。
顧沅心如打鼓,砰砰而動。
原本的忐忑和茫然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竟是隱隱的期盼。
“那些來自遙遠星際的冰和塵埃在經過三百年的征途後,和地球的大氣層相遇摩擦,撞擊出美麗的火花。我卻在後花園裏徘徊,爲我的心事所折磨,連擡頭看一眼星空的心情都沒有。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顧沅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了,她的手緊緊攥着衣襬,搖頭。
她不知道,不要問她,她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呢?
然而霍縉琛沒再說話,他只是擡起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當指尖輕輕觸碰的時候,顧沅的心裏劃過一道道流星,大腦一片空白。
霍縉琛握住了她的手,深邃浩瀚猶如夜空一般的黑眸仰望着她:“顧小姐,那一晚,在沙漠裏,當我牽住你的手的時候,我的心在跳,你呢?”
她,她的心?
她的心沒有跳,她的心已經停止了躍動。
她所有的氣力渾身每一個細胞都集中在了相觸的指尖上。
他的溫度依然沁涼如水,但是那涼意縈繞在指尖,浸入她的血液中,便開始幻化出滾燙的熱意,她的血液開始沸騰,她的體溫開始升高,她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着火了。
霍縉琛凝視着她緋紅到幾近妖豔的臉頰:“陪我去看流星吧,好不好?”
顧沅深吸口氣,終於忍着滾燙的熱意開口:“流星已經沒有了。”
話說出後,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軟軟的,簡直像是在對他撒嬌!
真是恨不得馬上把這一句話收回來。
霍縉琛擡起眸子:“還有,你看。”
話音落時,數道流星劃破天際而來,轉瞬即逝的光倒映在他墨黑的眸子中,那眸中彷彿也綻放出讓人沉醉的光彩。
顧沅的心裏簡直了。
爲什麼她要說話?爲什麼讓她看到這麼迷人的一個男人?爲什麼他還這麼紳士這麼從容地以這麼曖昧的姿勢半蹲在她面前!
顧沅的心裏住着一匹野馬,想咆哮,想四處奔騰,想揪住他的衣領質問他,爲什麼在這麼浪漫的時候對她這麼溫柔?
胸口有許多理不清的情緒在醞釀,失落的委屈的,壓抑的茫然的,雀躍的感動的,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蒸騰在她的胸口,她的身體在着火,這些情緒也跟着開始澎湃,彷彿下一秒就要破體而出。
她動了動脣,想說點什麼。
但是脣一動,她眼淚就落下來了。
當滾燙的液體滑落面頰,她自己都爲自己的行徑感到震驚了。
她哭了?
她在哭什麼?
太羞恥了!
顧沅看都不敢看霍縉琛,捂住臉,拔腿就跑。
霍縉琛顯然也是一怔,之後連忙追上去。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場流星的時間裏,他經歷着怎麼樣的掙扎。
他是霍縉琛,是霍家這一代的家主,每天隨意在系統中籤批的一份文件都可能影響着一家上市公司的未來。
這是他在十八歲成年後已經習慣的。
年少時候的他學會了收斂起少年的銳氣,學會了控制情緒的波動,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淡定,卻從來沒有學會怎麼取悅自己。
當顧沅反握住他的手時,那種從身體裏涌現出的感覺太過陌生。
因爲太過陌生,他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以至於他開始掙扎反思,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如果這是一個跨國收購案,他可以隨時召喚他的智囊團,但這不是,這是一個隱祕到在心理醫生面前都難以啓齒的事情。
當所有的人都在翹首期盼着三百年難得一遇的流星時,他獨自一人走在後花園裏,一遍遍啃噬着心底因她而起的那股渴望。
絢爛璀璨的流星就在上方綻放,但是他卻連擡一下頭的興致都沒有。
就在這最爲寂寥的時候,他轉首間,就看到了她。
稀淡的星光之下,她很怕冷地裹着
一件寬鬆的羽絨服,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烏黑的頭髮隨意地披散在窄瘦的肩頭,看上去弱弱的。
她好像很驚訝於自己的出現,迷惘地望着自己,驚詫地嘴巴都微微張開。
她的脣小而潤,當這麼微微張開的時候,下嘴脣帶着小孩子一樣的嘟嘟肉感,紅灩嬌潤,有些傻,但卻有着奇異的魅惑感。
望着這樣的她,有一千種一萬種情緒向霍縉琛撲面而來,而在這些情緒交纏在胸臆間狠狠攪動後,在那一顆流星劃過的瞬間,霍縉琛豁然開朗。
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明白,爲什麼是她。
一顆流星經歷了三百年的奔波纔在他面前綻放出生命的燦爛,愛情卻只是一剎那的念頭。
一念生時,便是花開的聲音,沒有緣由。
當霍縉琛追上顧沅的時候,顧沅已經跑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直接溜進去,砰的關上了門。
隔着一層印刻有沙拉伯傳統雕紋的落地大玻璃門,霍縉琛無奈。
“開門好不好?”
“爲什麼哭?”
“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你在生我的氣?”
清冷矜貴的男人,可以像紳士一樣優雅地蹲在她面前仰望着她說話,卻並不知道怎麼去哄她,更是想不明白她爲什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