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雅卻沒有，嘴角帶笑一臉平靜，平靜的好像在訴說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那次之後我屈服了，按照他們的要求穿衣，打扮，接客，什麼樣的客人我都遇到過，陰狠的，變態的，暴戾的，種種種種，百態衆生。”
“我身上的傷口有的是小時候父親醉酒打的，有的是樓裏的護院打的，更多的卻是各種各樣的客人打的。”
“我想不明白，同樣都是男人，你曹子脩和大漢萬萬將士可以拔出刀劍，去跟異族拼命，爲什麼他們卻只能像個懦夫一樣，在女人身上呈威風？”
“當然，我也遇過那些脾氣好，對我也溫柔的男子，可有什麼用呢，我一青樓女子，還能奢望他們娶我回家嗎？”
“我已墜入深淵，不想枉死就只能墮落，不管身體還是靈魂。”
“十六歲那年，我一姐妹頂撞了老鴇幾句，被那個老妖婆活活打死，從那天起我便決定，就算做妓女我也要做最高最大的那一個，那個老妖婆已經人老珠黃了，憑什麼拿着我們用身體和尊嚴賺來的錢對我們作威作福？”
“我那姐妹死後我便發誓取那老妖婆而代之，可哪有那麼容易，醉紅樓是昆陽侯傅家的產業，老妖婆是昆陽侯傅彤養的情婦，據說還給傅彤生了兩個兒子。”
“人家後臺太硬，我沒辦法只能忍，三年後傅彤去世，長子傅慧繼承昆陽侯爵位，理論上父親去世，兒子要守孝三年的，但是……呵呵……”
“老侯爺喪期剛過，新任昆陽侯傅慧便忍不住來樓內作樂，我聯合幾位姐妹一同侍奉他，使盡渾身解數討得他歡心後直接將老妖婆中飽私囊的賬本丟給了傅慧。”
“傅慧最討厭下人吃裏扒外，證據確鑿後，對那位向來不怎麼待見的老妖婆自然不會客氣，當場命人亂棍打死。”
“我主動請纓，接過家丁手中的水火棍一下一下一下，像當年她打死我姐妹一樣打死了她。”
“那天我不記得我打了多少棍，只記得胳膊脫了臼，緩了整整七天才緩過勁來。”
“老妖婆死後我向傅慧毛遂自薦，主動請求做醉紅樓的老鴇，並承諾樓裏的收益昆陽侯府拿八成，我拿一成，剩下一成姐妹們分，傅慧答應了。”
“從那之後我便成了許都所有青樓中最年輕的老鴇，然後繼續走老妖婆當年的路，逼良爲娼，下蒙汗藥，屈打成招，我經歷過的，我都一一加註在了後來人身上，卑鄙吧？”
曹昂痛苦的閉上眼睛，沉默許久纔再次睜開說道：“我很想說幾句同情的話，又覺得虛僞你可能不願意聽，算了，對你我只能說句對不起，你犯了罪，我就得依法懲治，不然，被你害死的人無法瞑目，至於昆陽侯府，只要有罪，我曹昂絕不放過。”
“呸……”馨雅突然收起笑臉，鼓足中氣一口濃痰噴出，越過重重阻礙，直接砸到了曹昂的臉上。
“賤婦，你找死。”胡三當即拔刀刺了過去。
曹昂連忙呵斥道：“住手。”
胡三手中長刀在馨雅咽喉寸許處停住，轉過身來說道：“少主，她……”
曹昂搖頭道：“終究還是我們負了她，走吧。”
轉身就要離去，馨雅卻猛的伸手，抓住面前的刀尖說道：“曹昂，我恨你，當年我落難的時候你不來救，現在我混出頭，終於可以像其他王侯一樣主宰他人命運了，你卻跑出來懲奸除惡，什麼東西，我呸……”
“有人跟我說過，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我覺得這句話純屬放屁，對你來說，遲到的正義救不了你的青春反而毀了你的餘生。”
“我曹昂也是普通人，救不了你，但也不能看着跟你一樣的花季少女再走一遍你的人生，她們應該有更好的青春。”
馨雅兩眼死死盯着曹昂，彷彿要將他的模樣永遠刻在腦海裏似的，看了許久才微笑道：“我相信你，你曾爲了幾名跟我一樣的女子滅了陶商全家，你曾爲了救人差點被水沖走，你建學校讓我們窮人也有書讀，所以我相信，你跟其他的官員不一樣。”
說完抓住刀尖的手猛的往前一抽。
胡三大驚，想要收回已是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刀尖刺進她的咽喉。
曹昂更是臉色大變，撥開面前的警衛衝上去，抓住她的肩膀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馨雅一手捏着刀尖，一手抓着欄杆，艱難的笑道：“你若放過他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然後咧嘴一笑，抓住刀尖的手再次向前一送，無力的倒了下去。
“快開門，送醫院。”曹昂扯着嗓子大吼。
監獄長蒙奇快速上前打開牢門，胡三扔掉長刀將她抱出，伸手捂住傷口就要急救，摸到動脈時又收起手掌，向曹昂搖頭道：“走了。”
“厚葬，再試着找找她的家人，看能不能……算了。”
十年了，這十年是大漢最混亂的十年，他的家人在不在世還兩說呢。
曹昂拔出倚天劍，指着前面的男人牢房吼道：“人渣們，不管你們出身名門還是身居高位，不管你們德高望重還是年少有爲，在我眼裏你們就是人渣畜牲，不，說你們是畜牲太侮辱這兩字，你們連畜牲都不如。”
在場之人有不少都是九卿衙門的高官，哪受的了這侮辱，有人當場罵道：“曹昂，你以爲你是誰，你蕩不清這混濁的世道。”
曹昂冷笑道：“沒錯，世道混濁，我曹子脩一人無法蕩清，可有什麼關係呢，解決不了問題還解決不了你們這羣製造問題的人嗎？指望荀彧救你們，太天真了。”
牢中衆官員齊齊閉嘴，看向曹昂時眼中帶上了恐懼。
這是個人來瘋，不能以常理度之。
今天若換成曹操，或許會權衡利弊考慮後果，但是曹昂，這王八犢子做事只憑一時痛快啊。
曹昂沒有理會他們，轉身直奔嶽鵬的牢房。
開門進去，嶽鵬扯了扯身上鐵鏈問道：“你抓了多少人，外面那麼吵？”
曹昂沒有回答，語氣森冷的說道：“我給你娘建廟，塑金身，請天子下旨封她爲菩薩，並給她專門出本書，讓她世代享受衆生香火，我也可以給你留條全屍，總之，除了活命，其他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嶽鵬收起吊兒郎當的態度，坐正身體，一臉嚴肅的說道：“想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