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斫宋 >第二十四章 名門子弟,無畏者誰?
    “大郎,怎生是好?”兩個弓箭手藏在柱子後驚聲問道。

    曹教練使默然半晌,忽而一跺腳道:“那廝強橫,不可力敵!”

    他心下早已慌了。

    他叫曹秀,西夏大臣曹勉的嫡孫。

    曹秀供職正在西夏皇帝駕前飛龍苑,那本是個養馬的地方,後來將對宋遼蕃的諜子都轉入過去一體管理,下有指揮使統帶,再下有教練使諸多,再下又有教練副使,再之下便是都頭之類。

    他這教練使只是人家擡舉,實則行教練副使之權所轄不過一都五十人。

    誰讓他祖父權掌樞密院,自家又是涼州大族。

    曹秀經歷過戰陣廝殺,只是不能親手上陣而已。

    他自謂也算是個人物,平素掌管一都,諜報往來也很周到,不意這番卻遇到個狠人。

    這可是他初次離開祖父的羽翼親領一支諜子隊深入宋境。

    “俺只說折可適那廝厲害,不意遇到這樣一個!”曹秀心下恨極。

    這番若是出面失利,那教練使他怕是當不上的。

    這且罷了,倘若攪擾祖父供職樞密院樞密使一職那可要緊得很哪!

    他聽到李寇“除惡務盡”四個字時,正逢心頭升出“留得青山在”五個字。

    那四個字,瞬間將他羞得面紅耳赤,轉而怒髮衝冠。

    “這廝強橫!”曹秀心中想道。

    只是他“留得青山在”五個字已牢牢紮根在心中了。

    他是誰?

    涼州曹氏的少主人,才學成一身文武藝尚未報答君王!

    他還是飛龍苑最年輕的教練副使!

    最要緊他是曹勉的嫡孫!

    “縱然一時遇到那強橫的,且看將來誰是人物。”曹秀心中有了計較。

    他聽得腳步聲響,心下一橫,當即與那兩個親隨以國語,也便是西夏語快速說了幾句。

    這未免教那吐蕃打扮的人心下生疑。

    他們爲甚麼避着他說話?

    莫不是要害他?

    那人當即以中原官話喝道:“莫不是……”

    “錯了,你錯了。”曹秀厲聲道,“事已至此,必當拼死一戰,不負我涼州曹氏的英名——我與兩個心腹說個戰法,倘若教那廝聽去你當他是憨者麼?”

    那人心頭依舊有疑心。

    他威嚇道:“你敢胡來,休怪我與你事不諧!”

    曹秀道:“你六部人馬,一支散落在湟州,你家贊普……”

    那人點頭道:“不錯,你若敢捨棄我,當時便把你曹氏在河湟的經營告知劉法,那廝可是個陝西諸路第一上將!”

    他要再威脅。

    只是他卻聽曹秀快速道:“他來了——俺帶他兩個抵擋去,你快去殺了那王小乙,那廝是宋廷有用的,寧可殺了他也莫教回汴梁城。”

    這安排倒是教那吐蕃人放下心來。

    他當即執刀奔帷幔後頭,已到近前,卻不見廝殺聲起,不由回頭一看,險險氣撞腦門。

    曹秀一言不發,引兩個心腹竟輕快直奔大雄寶殿之後,幾個翻越,早已越過後頭的短牆,此刻已躍下而逃了。

    “天下的漢人都是一樣的狡詐!”那廝急了,又看李寇持槍直奔他而來,心下恨起,當即揮舞着刀直往依着柱子被捆着手腳的一人身上要砍。

    李寇此時看得明白,大雄寶殿裏竟是個囚牢。

    帷幔後頭,藏着十七八個五六歲七八歲的小孩子,有男童女童,看打扮有貧寒的也有富貴的,都拿着些點心,竟不爲廝殺所動,一個個還都看着他,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李寇不由想起小妹和小弟兩個,那兩個憨憨也是有過這樣神情的。

    他在城裏讀書,一月也難得回去一次,每回家,剛在數公里外的塬頭上下車,便遠遠看到兩個憨憨坐在家門口,一起望着塬頭上的車站,只等他回來,他一下山,那兩個小人兒就倒騰着腿,嘴裏叫着“哥哥,哥哥”,一起從場院裏跑上山來,一個跳在他背上,一個掛在他腿上,嘻嘻地笑着。

    李寇心裏驀然一疼,他自小去城裏讀書,家裏的活都是弟弟妹妹做了,那是把該他喫的苦都吃了,也從未覺着有什麼苦的兩個憨憨。

    李寇看着那十七八個孩童,張開嘴巴只說:“莫怕。”

    這時,他才覺心情激盪那兩個字如同千鈞般難以滑滑的說出來。

    他這一愣神,便是一聲叫喊。

    李寇定睛一看,一時怒髮衝冠。

    柱子旁邊,緊緊地靠着三個人,兩個男童,也只七八歲的年紀,一個穿着綢緞,一個卻裹着一件粗布長衫,兩人都護着一個看有二十餘三十歲的男子,那人被繩索捆着手腳,嘴裏勒一根布條說不出來話,正掙扎着,卻將身子擋着森森的刀刃,把那兩個孩童拼命護在身後。

    他看一眼那打扮倒也眼熟的蕃人,驟然一槍,擋住他的刀,又復一槍,本要扎透他,點到的時候卻偏移些許在他脖頸後刺過。

    那廝的血當即噴了柱子許多,他丟了刀,一手捂着脖頸,面上卻有解脫的得意笑容。

    此時,那一羣孩童才駭然驚叫起來。

    李寇看那男子,道:“你叫王小乙?”

    那人荷荷有聲卻說不出話,他嘴巴還被勒着。

    李寇出一槍,在那兩個孩童的尖叫中扎斷繩索,他待那王小乙倒是高看了一二分。

    縱然在現代,這等捨身護着他人的也少之又少。

    那人三兩下解開嘴巴上的繩索,要掙扎着爬起來,只是右臂被那蕃人所傷,有一些行動不便。

    他一口洛河音說道:“俺是王小乙,京師的那個王小乙,壯士可是朝廷遣來殺俺的麼?”

    李寇奇道:“朝廷爲何殺你?”

    王小乙道:“看來不是了——壯士不知,俺世代是個鐵匠,專爲朝廷鑄鐵,此番被西賊擄去,朝廷寧可殺錯也不肯教西賊竊取了鑄炮的鐵,”他黯然道,“畢竟還有個凌大郎,他是有大本事的。”

    李寇不懂這些也懶得過問,他過去將那蕃人的屍體往旁邊一挪。

    就在這時,牆頭有羽箭雨點般打來。

    原來曹秀見李寇並未追趕,竟大膽返回攀上牆頭意圖偷襲。

    李寇見那羽箭極其刁鑽,他們並不謀求殺他,羽箭直往孩童那邊射去,只是牆頭上只兩個人,還有一個哪裏去了?

    李寇沉腰扎馬步,長槍在腰間如龍飛舞,竟把那不足十丈外的羽箭一一撥到旁處未教傷一人。

    正此時,大雄寶殿後火起。

    李寇眼見那兩個在牆頭上如出連珠箭般,心下便知西夏能在三國之中苟活兩百年並非浪得虛名。

    那一手連珠箭若是行家使來倒也還好,可那三個頂天只是中級的軍官。

    西夏之強,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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