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斫宋 >第五十四章 鎮關西的憂傷
    渭州肉鋪可真不少啊。

    李寇站在一排肉鋪門口細看,有賣豬肉的,有賣羊肉的,果然沒有牛肉鋪席,只不過多了兔肉之類的,還有打着“野味”招牌的。

    他不愛野味,也從不以爲喫個野外便有多麼高人一頭。

    何況野味多有病毒,稍有不慎則有不小的麻煩。

    好的一點是這古代的野味比現代的要乾淨一些。

    李寇仔細看過,一排十多個大大小小的肉鋪,大的外頭掛着五七頭生豬,小的只一張案板,後頭一個小小的屋舍,只不過小肉鋪多也經營熟食,講究的是生案熟案都是分開的,小經濟們在門口招攬顧客的勁頭兒也不是很足,既有冬日的不活泛也有早春的慵懶,更有一兩個肉鋪,竟是腰粗膀圓的婦人在經營,看她們手裏的剔骨刀上下翻飛,端得個個都是孫二孃。

    李寇正要找個更乾淨些的肉鋪問價格,忽聽有個穿黑褲襖的婦人笑道:“鄭屠怎麼又無精打采的,又與你家婆娘一夜都折騰?”

    這什麼話?着實質樸得緊哪!

    李寇忙視之,旁邊個大的肉鋪裏走出個無精打采的漢子,高不有七尺,體重怕在兩百斤往上了,走路有一點累贅,外八字十分類似螃蟹。

    那是鄭屠?

    莫不是魯提轄尋釁過的那個鄭屠?

    李寇細看果然見那是個兇惡的人,面色雖略略憔悴,橫肉卻讓等閒人不敢近,大冷天他敞開着胸襟,又在肩膀上搭了個毛巾一樣的厚布,手裏提着一把剔骨刀正在石頭上磨。

    那鄭屠哼的一聲惡聲惡氣地道:“張大嫂子好不痛快,專往灑家身上撒鹽。”

    那張大嫂子笑嘻嘻地道:“你這個殺豬的夯貨,早說你那婆娘兇狠得緊,你偏看着她長得好,多咱勸也不聽如今懊悔了吧?這婆娘就該是個生娃的,你這夯貨搗鼓幾年也沒見生個娃,你就是把鄭屠肉鋪開到渭州最大,又值甚麼?”

    她似乎好心地道:“你叫我一聲大嫂子,我也該幫你些。你如今有錢了,何不……”

    她笑嘻嘻地往四周指了一番,低聲才說:“多的是能生娃的,每月出個三五千大錢,置辦一處外宅養一個怕甚麼?漢子該有漢子的氣概纔是。”

    鄭屠不由臉色發白連忙擺手道:“莫害我,左右街訪這麼多年,灑家也未曾虧待過誰,缺斤少兩的也不曾做過——你當灑家怕的是這個嗎?”

    這話一說連張大嫂子都臉色一垮,不由嘆口氣罵道:“王家糧行的那些好不是親孃養的,馬娘子經營糧行好好的,王家喫得飽,咱們這些下苦人也喫得飽。這倒好了,昨兒個王家那些腌臢貨奪了權,今日便說麥糠麩皮要漲價,漲價也就罷了,他們也要經營肉鋪,明擺着不讓咱們活。”

    旁邊的肉鋪裏小經濟也罵道:“直娘賊的一家下作貨,明擺着就是要搶咱們的生意。”

    又有個壯碩婦人罵道:“甚麼搶咱們的生意,分明是要搶給西軍販賣豬肉的生意,那廝們本事太小,野心大着呢。”

    李寇聽着心裏一動,沒想到王家那麼急不可耐。

    連糧行或許都沒有理清頭緒便想搶肉食生意?

    驀然他心裏想起一個可能,按說王氏糧行不該那麼着急纔是。

    那王老頭也不是個善茬,他起碼的眼光怕是有的。

    那麼這麼快要搶全城的豬肉生意又是爲何?

    怕不是要趁着甚麼時機搶佔渠道,或者乾脆就是要用大宗豬肉生意洗錢?

    李寇無法不想到爨同知那夥人的舉動。

    自古官府與商人勾結起來,只怕又少不了黑惡的勾當。

    他站在肉鋪前只是想,那鄭屠見了心煩,不由喝道:“你這小兒,站在灑家店門口,不買,又不說話,看甚麼?”

    李寇統着手看那羣豬肉販子,半晌才說:“我只是不解,既然人人都知馬姑娘纔是王家糧行的經營者,那些人精似的商人怎麼會不知道?”

    “有甚麼用,馬娘子手頭無錢,那些商人怎肯把糧食給她。”鄭屠悻悻道,“往年這個時候,那些有地的主家都往渭州跑,求着馬娘子收他們的麥子,那些賣麥麩子的也把糧行的門都擠破了,去年入冬開始,那些人一個也沒有到渭州的,倒是有人看到王家那三個小兒在涇州環洲慶州去請人喫酒,豈不就是找好了下家嗎?”

    李寇一笑才提了一句說:“我怎麼聽馬姑娘得了價值數百萬的琉璃盞……”

    “是嗎?”鄭屠連忙問,“你怎麼知道?”

    有個買肉的笑道:“這是李大郎,剛剛歸鄉,經略使府大堂上,便是他戳着王家的麪皮斥責,他自然是知道馬娘子的近況。”

    李寇向那人拱拱手,道:“不錯。”

    鄭屠放下手中的刀連忙提了板凳出來,笑容可親連忙用油膩膩的袖子擦一把凳子,賠笑道:“不知竟是個人物,請坐。”他又往裏頭喊一聲,“快出來幾個,李大郎要甚麼,你等仔細伺候着。”

    而後才問:“你要甚麼?”

    李寇道:“需半頭生豬,要有拾掇好的豬頭,要有開水澆過冷水泡過的豬耳朵,又要豬排一半,後腿一個,須撿多瘦肉的。”

    鄭屠驚道:“你要這麼多作甚麼?”

    李寇道:“馬娘子見我無處可去,託付我置辦些肉,快要開個面鋪子了,三五日內用肉要多一些。你這裏可收飛鈔?”

    鄭屠搓手道:“這不難,解庫開着,遣人去換就是了——按你的說來馬娘子是不經營糧行的了?”

    “這卻不知,往後才知道的。”李寇看兩眼鄭屠,道,“我不要你饒幾文錢,然你如今兩樁心事我先解你一個,你這豬肉可要好生取好的給我。”

    鄭屠臉色一垮苦笑着說:“李大郎說的哪裏話,莫不是要消遣灑家?灑家兩樁心事一是子嗣,年近四旬,膝下無所出,自然是焦躁得很,請了許多大夫也不見有用的。”

    李寇心裏道,那是你只顧着教你那婆娘吃藥。

    “這一樁事說難也簡單,往後再說,你若信我,三五日尋我,解決起來並不難。”李寇道,“然最好你兩口子都來,若是害臊,那便不用來了。還有這餵豬的麥麩子,這也不難,馬姑娘如今雖沒有那麼大的渠道,但她的手段我是相信的,這幾日,她要開個琉璃盞大會,轉瞬百萬大錢到手,必然能撐起你們所要的麥麩子渠道,此事你們幾家商議了,只遣人去找她便是,我看她心情頗好,想是離了王家那片苦海,心裏灑脫得很。”

    一羣人都圍了過來,鄭屠並未有書裏說的那般兇惡,他在門口先蹲下,眼巴巴看着李寇,既是懷疑也有些意動。

    倘若這人真有那麼大的本事最好,但他的話能信得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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