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斫宋 >第六十二章 原來這纔是讀書人的嘴臉
    李寇關注那幾個的口袋。

    那幾個卻在意他的身份。

    黑小子揹着手踱着四方步過去,看兩眼鍋裏的湯,嗅一鼻子才問:“你賣面可識數嗎?”

    李寇道:“勉強識得幾個大字算得過賬目。”

    那廝指着李寇回謂幾個同伴道:“這廝敢說算得過賬目。”

    他便從衣襟裏取一吊錢大約百文,問:“你這一大碗需幾個錢?”

    李寇道:“加蛋十五,加菜二十,加湯不算錢,加面多五文。”

    黑小子算了片刻才問:“我有十人,要十一人份只要最好的……”

    “不夠。”李寇瞥一眼那吊錢說。

    黑小子點頭:“那是不夠,我問你要多少錢。”

    “二百七十五。”李寇道。

    這讓那黑小子有些喫驚,慎重地問李寇是不是讀過書。

    他卻在板凳上坐下了,好奇看着那小推車似乎在思索。

    這廝也是個有些城府的。

    李寇索性道:“我這買賣貨真價實,你要不喫不可多問,你是讀書的,我又不是。是了,你是不知味道的,無妨,我權送你一碗,你先嚐嘗滋味,若是不值,也不該你花二百七十五文錢。”

    那門子喫李寇的好處,此時也笑道:“不錯不錯,你這廝可莫亂花錢,你家大人賺錢也相當不易。”

    黑小子當即怒道:“值甚麼要嚐嚐?”只是他手裏那一吊錢上下扔着,斜着眼看着李寇故意尋釁,“乃兄偏不喫二十五文的,我偏要三十文的,你如何發付?”

    李寇道:“加個雞蛋便是。”

    這一莊生意做成了!

    那廝雖有城府但不喫激將,門子那番話並不是厲害的。

    他有個同學看着文縐縐,此刻袖手站在門口笑道:“陳大郎,你又要奢遮不是?二三百文錢,夠在謝家正店喫頓好的了。”

    “謝家正店的飯,喫得乃兄嘴裏淡出鳥,就這個,過來,過來,今日不喫我請仔細打破你們的皮。”黑小子大怒,“謝家正店,謝家正店,有甚麼好!”

    李寇一邊忙着做飯,心頭記住了這個陳大郎。

    他似乎與謝家正店十分有隙。

    這可要記好了。

    那幾個學生也過來,拉開板凳統着手坐下。

    又有幾個從裏頭出來了。

    陳大郎回頭一看,當即哼的一聲撇過臉不理睬了。

    李寇在熱氣中看到那幾個出來的衆星捧月般簇擁着個錦衣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偏那些十五六十七八的都捧着他。

    那少年見陳大郎竟在小攤前頭坐着,不由一愣站在門口不動。

    莫非這兩個竟是對頭?

    李寇正疑惑間卻見那錦衣少年過來,恭恭敬敬大禮拜見,道:“哥哥怎麼在這裏喫飯?”

    陳大郎怒道:“你又要說我甚麼?家裏都是說你好的,處處都說我的不好,外頭喫個飯你也要聒噪?”

    錦衣少年嘆口氣道:“哥哥不去給舅舅拜年也罷,卻埋怨我們作甚?弟弟只擔憂哥哥喫的不乾淨……”

    陳大郎大喜,跳起來指着那少年衝李寇嚷:“喂,那小子,他說你的飯不乾淨,你快打他一頓,你放心,我爹陳四海,出了名的不護犢子!”

    李寇淡然道:“乾淨與不乾淨吃了才知。”

    錦衣少年又是一愣,不由上下打量李寇,奇道:“你是想賺我的錢嗎?”

    李寇道:“你喫我的飯自然要給我的錢,你不喫我的飯我還能搶你的錢不成?”

    錦衣少年不由看一眼陳大郎,他似乎料定李寇定是用了激將法才賺這憨憨坐下來喫飯。

    “算了,你喫你的吧。”錦衣少年搖着頭似乎唏噓無限要離開。

    正這時,門子忽然高聲道:“郭教諭哪裏去?”

    門裏踱出個方方正正嚴肅的人,大約四十許年紀,留着乾乾淨淨三縷長鬚,一手揹着,一手還在鬍鬚上拈着,爲人似乎是個矜持的,門子的招呼他也只微略頷首,只是看到錦衣少年竟在個沒見過的小車前頭站着,那人不由喝道:“仲賢在這裏作甚麼?誰讓你與這些奸之徒混跡一處的?”

    李寇暗自皺眉心道只怕不妙。

    這廝不知心裏有什麼氣,無端怕是要灑在他身上。

    果然,郭教諭拔步過來,頗是嫌棄地看兩眼陳大郎,鼻子裏哼的一聲道:“陳大郎,你在家裏頑皮也便罷了,又在外頭勾引仲賢與這些奸猾小人來往,你是要讓他不得功名嗎?仔細告知你家陳員外讓他扒你的皮。”

    這教書先生不是個好人。

    李寇聽他出口並不成章竟還有這些威脅恐嚇的話,對這位郭教諭便看低了三分。

    叵料那廝竟手指他叫道:“你這廝好大膽,誰讓你在這裏來的?縣學重地豈是爾等能來的地方?去!速去!”

    這個去可不是平常意義上的去。

    這就相當於指着人的面呵斥“滾”。

    李寇亢聲道:“州衙也不禁我在哪裏賣飯,你這先生好不知理,這裏是你家的天下嗎?”

    郭教諭大怒,回頭招手道:“你來把他趕走,這裏不準賣飯——縣學有的是喫食,學生在外頭喫壞了肚子,耽誤了今年的科考,哪個能負責任?”

    陳大郎似乎頗畏懼這郭教諭,聞言嘀咕一句“年年科考年年落,年年落下年年考”。

    李寇面色有一點笑意,這陳大郎雖有城府但也有些頑皮的性格。

    不過他怕是要被這郭先生教訓的。

    果然,郭教諭搶步上來正揪住陳大郎的耳朵,喝道:“你隨我去見你大人去。”

    李寇目視那錦衣少年,他雖畏懼但也連忙要勸阻。

    他與那陳大郎倒真有些情分。

    李寇可看得清楚着呢,陳大郎表面與這錦衣少年不睦只是不願墮了他的身份。

    這是一家出了兩個學生的待遇。

    不成想那郭教諭一手扯了陳大郎,一手竟抄起勺子往鍋裏砸來。

    這廝欠打!

    李寇便要動手,忽聽遠遠有人笑道:“大郎好自在,卻讓我們好找啊。”

    李寇一手隔開郭教諭的打砸,扭頭看時,只見折彥質與姚平康兩個統着手站在不遠處,都笑嘻嘻地看着這邊。

    姚平康揶揄地說嘲諷的話:“你這小子倒是懂得躲清靜,卻讓我們好找。不如你把這車放下,我幫你照應,你快與仲古去見經略使如何?”

    李寇心裏一驚,莫非折可適有什麼不適?

    不該是,折彥質面色欣喜至極!

    正此時,郭教諭慌忙丟掉勺子,一個大步竄過去,遠遠望折彥質與姚平康便拜,歡喜無限道:“久聞公子大名今日得見,無憾矣!”

    這人面色轉換誠然十分了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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