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斫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寇之心,素難信人
    仁青感覺自己是個憨批。

    因爲他發現自己笑得特別純真。

    這原本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發現招待他們喫好的,又請他們嘗過世上最乾淨,最烈的好酒,且與那個慕容知縣說情,允許他們在潘原設立中轉商鋪的李大郎笑得也很純真。

    這也不算是問題,這裏的問題是仁青發現曹氏那三個人笑得也頗爲純淨。

    那這裏頭便有大事了。

    他感覺自己賺了錢了。

    既然他賺了錢了,作爲賣家便該不高興纔好。

    而他們拿走了七個透明琉璃寶珠,三天來一直在和他們爭搶的曹氏美婦便沒有了這寶物。

    她沒有得到這寶物,爲何也笑得那麼純真?

    此中必定有詐,那可是初見之時與他們說好要平分寶珠乃至讓出琉璃盞的聯手盟友。

    仁青從三方滿意的笑容裏,看出自己似乎是個憨批。

    他想反悔了。

    可……

    懷揣天下少有的寶珠,想着主人的笑臉,仁青又打消了自己是個憨批的堅決的想法。

    便是憨批,也該是主人是個憨批。

    他只是懷念李大郎招待他們幾天的美食。

    多好的柿子,多好的玉面饃饃啊!

    仁青打了兩個飽嗝,急忙把寫好的書信塞進套筒,他需要先派人回去稟報。

    此外,取些錢!

    慕容彥達從未覺着自己是個憨批。

    他雖眼饞那些琉璃寶盞,尤其那個四四方方的據說專爲供奉打造的琉璃盞。

    他也眼饞那個圓圓的放點燈油竟色彩斑斕的琉璃寶盞。

    可那是高價賣給蕃人供佛用的。

    但慕容彥達的收穫是很大的,他得了將來烈酒在關東隨意甚麼地方的專售之權。

    牌照?

    慕容彥達從未放在心裏。

    折彥質辦不好,折可適必定能辦好。

    折可適辦好,便是將門在這裏頭有了利益。

    何況,區區一塊牌照他慕容彥達隨手便能取得。

    他太清楚文人墨客對酒的依賴了。

    他更清楚倘若李大雖說的甚麼“無半點雜質,只泛着天上的朝霞一樣燦爛的顏色”的淡酒,一旦在富貴人家女眷中流行起來,那又是多麼大的一塊玉面饃饃。

    只是李大這憨批,與蕃人說了幾天,竟也學會了他們“啊,你的眼睛就像雄鷹一樣鋒利”的讚美之句。

    他不怕張泰活活打死這個孽徒?

    慕容彥達翹着高腿心情愉悅至極。

    李大,這是個貪婪的傢伙,只是仗義得緊。

    李大誠然是個極其仗義的人。

    他說:“這烈酒也好,富貴人家家眷必定愛飲的酒也好,一石,我只取其利的三成,哦,成本要刨除。其餘,你們能收多少利潤,那也是你們所得。”

    深夜,喜怒很憂懼地請問:“郎君莫非不知李大之意,也有趁機建立通往吐蕃的馬隊,又分裂曹氏的打算麼?”

    “幹我鳥事?”慕容彥達道,“西軍將門瞧着,張泰這樣的宗師瞧着,李大又不會造反——他懷揣萬萬錢,憑什麼造反?不造反,便是大好人,交通吐蕃也好,分裂曹氏也罷,他若能把党項賊酋的腦袋提回中原,那也是旁人眼裏的禍害,我只是個流水的官,誰咬乃父的陽首乎?”

    喜怒喫喫笑道:“奴奴倒是頗有這番本領的……”

    另一個,早已精通這番本事好半晌矣!

    她們哪裏知曉,慕容彥達還得了好處。

    那數年之內只貴女們才能喫起的酒,李大又託他轉一成好處予貴人。

    然,貴人在深宮哪裏管得過來?

    那明情是多給他的一份。

    “可惜。”慕容彥達想到深宮裏來的書信日漸多的淚痕,竟生出虎狼威風,敢將道君皇帝也……

    只是他心裏畢竟只能道可惜。

    李寇不管誰是憨批,他正讀書呢。

    慕容氏所傳兵書並不生澀難懂,反而極其容易上手。

    比起宋代官方武學教科書的《武經七書》,多的是經典案例。

    這是和《武經七書》這樣的教科書相互印證的好兵書。

    門開着。

    身後香風繚繞,有人正在靠近。

    “坐吧。”李寇沒回頭。

    美婦嬌嗔道:“你這人小小年紀,怎地學老夫子般?”

    李寇收起兵書回頭看,美婦帶着小曹昭一起來。

    她方洗過澡的,換一身翠綠的中衣,可見雪白的長褲,一雙軟底布鞋裏,似乎並未着着羅襪,昏暗燈光裏,倒有一抹欺霜賽雪的白,竟把一件略帶暗金花卉,底色偏暗紅的褙子映得亮了七分之多。

    李寇多看一眼,美婦嗤笑道:“樣兒。”

    “你這幾日喫胖了。”李寇道。

    美婦:“……”

    好罷,略過這個敗類的賞美能力。

    他只會大煞風景,何曾能欣賞美?

    小曹昭跳過來,旋個圈兒,得意道:“我們曹氏也有上好的胭脂……”

    “裏頭都是毒藥。”李寇順手拉開桌上的格子,取一瓶面霜,又把扣着的小碗打開,兩個,一個裝沐浴露一個裝洗髮水,遞過去示意,“再去洗一遍試試。”

    這……

    美婦已無心與他惱怒,她知道,這廝又要從她手裏收錢來了。

    “可能幾年內會有替代品,效果不如這一些,但比現在的應該會好很多。”李寇果然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道,“你要嗎?”

    “你能給我?!”美婦怒問道,“你能全都拿出來嗎?”

    “我怕你們生搶。”李寇道,“怎地,你家男主人……”

    “你瞎啊?”美婦沒好氣罵道,“不信你瞧不出來!”

    甚麼?

    美婦道:“我姓曹,可能再找……”她沒好氣道,“那是我兄長,爲家族,入宮已有多年,奴奴曾遇負心漢,被他殺了,因此逐出王宮,如今奴奴外出時便……”

    李寇感嘆道:“真是一出慘劇。”

    小曹昭忍無可忍指着他怒問:“李大你能稍稍加些許感情嗎?”

    不能。

    但是……

    “昭昭知道自己的爹孃。”美婦索性直言相告道,“高門大戶裏的刀光劍影,你豈能不知道!奴只是個做些生意,貼補曹氏家用,靠着曹氏才能在涼州立足……”

    “停下。”李寇驚奇道,“曹氏的錢不好要,我的錢——你以爲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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