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監獄的春天也很冷,望你保重身體。

    ——

    爸爸:

    這附近有茉莉花,起風的時候,我聞得到香味。知道是夏天來了。我最近常常夢到莫斯年,有些夢不太好。我從夢中哭醒了很多次。請你下次回信,一定要告訴我他的近況。讓我知道他平安,萬事遂意。

    ——

    爸爸:

    今天立秋,我很討厭這一天。四年前立秋那一天,莫斯年被人埋伏算計,受了重傷,差點連車帶人一塊墜崖。我拼了命把他從車裏拖出來,那天下着好大好大的雨,他閉着眼睛,臉色蒼白。我怎麼叫他都不醒。

    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他死了……他死了我一定是活不成的。

    我不敢動他,只能用身體替他擋雨。你能相信嗎?我最後居然揹着他走了出去……好像整個世界都壓在我肩上,我幾次被壓垮,跪倒在地,膝蓋鮮血淋漓,好疼好疼,可我沒有放下過他。

    背到路口,我看見那個白小姐來找他了。他不喜歡我違揹他的意思出門,也不希望我被他身邊的人發現,我把他放在地上就躲了起來。

    那天回家後,我燒到了四十一度,我想,如果老天要我這次替他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

    爸爸:

    今日除夕,萬家團圓。我在監獄裏也能聽見煙火炮竹辭舊迎新。

    過去的幾年裏,我都陪着他過年,如今沒有我,不知道他是否會寂寞。

    我很寂寞,我很想他。

    我多希望他也會偶爾想起我,你說他會嗎?

    如果我有了他的孩子,你說他會愛那個孩子嗎?

    無論他愛不愛,我是真想給他留個孩子,陪着他,讓他往後餘生不那麼寂寞。

    這個世界對他不太好,我要是把全部的愛都給他,你說他會不會幸福一點?

    ……

    莫斯年一頁一頁翻完了所有的信,胸口沉悶緩慢地抽痛着,彷彿涌進胸腔的不是血液,都是刀片。

    他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腳下站不穩,不得不扶住旁邊的椅子支撐一把。

    怪不得,每年春天李嫂都會嘟囔,又收到了一箱子不知道從哪兒寄來的抗敏藥……原來是她。

    沉甸甸一沓信還捏在他手裏,壓得他呼吸都沉了,心臟跟着戰慄。

    她愛他,他從來都知道。

    只是他從沒想過,她有多愛。

    愛到願意爲他去死,爲他坐牢……這些,還不夠。

    她甚至卑微到了,只因爲他曾經不經意的一句不喜歡。她就從不主動在人前出現,哪怕豁出半條命救了他,也不敢說。

    她捧上了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虔誠地供奉給他。

    而他,一刀刀凌遲了她的愛,判了她死刑。

    他擡手撫上心口,皺眉,心疼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滋味。

    “莫總……”特意打扮得光彩照人的林妍希推門進來獻媚,“既然您來了,晚上要不要留下來喫……”

    “滾出去!”莫斯年頭都沒回,周身的暴戾嚇得林妍希一秒鐘都不敢多留。

    莫斯年臨走前,帶走了林染所有的信。他還讓人來換了林染臥室的門鎖。

    “我太太的房間,任何人都不準碰。”他略帶警告意味地對江毓秀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如果說之前莫斯年找林染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但現在,他幾乎動用了整個莫家的勢力去找一個女人,不可能不走漏風聲。

    消息傳到了白纖楚的耳朵裏,他找誰都行,可那個女人是他前妻,這讓白纖楚接受不了。

    “斯年!”她衝進了莫斯年的辦公室,滿腔的不甘,對上莫斯年那雙冷淡的眼眸,到底壓住了脾氣,扯開一抹不自在的笑,“斯年,你對林染失蹤的事,也太上心了吧?”

    “跟你沒關係。”

    莫斯年雖然對她說不上多熱情,但也沒有這麼冷漠以待的時候。白纖楚心涼了半截,上前去主動勾他的手撒嬌:“斯年,你不是也不喜歡那個女人嗎?她刻意躲着你,你何必……”

    莫斯年不耐煩地揮開她:“白纖楚,我再說一遍,這是我的事。你沒資格指手畫腳!出去!”

    白纖楚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圈都紅了:“斯年,你……你就這麼對我?我這些年爲你做了這麼多……你忘了嗎?當年在醫院裏,你說過你會好好照顧我……”

    她居然還有臉提當年?!

    莫斯年怒極冷笑,質問道:“白纖楚,當年把我從車上救下來,一路背出山野的人,真的是你嗎?”

    白纖楚臉上青白一陣,心虛不已。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斯年,是不是林染跟你說什麼了?斯年你聽我解釋,我那時候也是嚇壞了,我不是……”

    她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了。

    “滾!”莫斯年已經懶得再跟她多說一句。

    白纖楚指甲陷進掌心,掐得血肉模糊:“斯年……”

    她還要再說點什麼,傅沛突然匆匆而來。他手裏拿着一個牛皮紙袋,臉上的表情複雜得有些沉重,甚至顧不上搭理白纖楚,徑直走到了莫斯年面前。

    他把紙袋遞過來的時候,莫斯年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額角青筋刺痛着跳動了一下。耳邊是傅沛有些不忍的聲音:“斯年,林染她出事了。”

    莫斯年沉默地撕開紙袋,裏面裝着英國航空公司寄來的信件和資料照片。

    傅沛說:“林染是用宋致遠名下一家小公司的名義,定了兩週前去英國的機票。但飛機在大西洋失事了,無人生還。林染在家屬一欄填的,是你的名字,號碼和地址留的是公司的,所有東西都寄來了……”

    莫斯年耳朵裏一陣嗡鳴。

    他甚至聽不清傅沛後面的話,手上的信紙照片灑了一地,那裏面有林染護照的複印件和她的登機信息以及照片。

    莫斯年渾身無法遏制地戰慄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襲上心頭,幾乎令他窒息發狂。

    他要等的不是這個消息!

    她怎麼能死?

    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死?!

    他不準!

    “不可能!!”莫斯年這些天壓抑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他怒吼着,脖頸上青筋暴起,“她口口聲聲說愛我!有什麼資格扔下我去死?!她林染那條命是我的!誰也拿不走!”

    傅沛從沒見過這樣歇斯底里的莫斯年。

    “斯年,你冷靜點……”

    莫斯年聽不進去。

    “這肯定又是她的把戲!那個女人主意多着呢……”他突然笑起來,兩眼猩紅,魔怔了似的,“好…小七,既然你想玩,我陪你玩到底!”

    “斯年!”傅沛按住他的肩,沉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告訴他,“她的屍體已經打撈上來了……被英國航空局寄存在醫院,等家屬去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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