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擒子貢依然是懶洋洋地掰着指頭玩,可是石桌旁的幾位長者已是有幾分坐不了。眼見着一壺上好的西子湖清茶已喝了個底朝天,終於有一位老者耐不性子站起身來。
“六弟,坐下咱們家的規矩你可是忘了甄選家主時我們幾人誰也不得離開”
行六的老者聞言愣了一愣,終於還是捏着拳頭坐回了原處。忽的,一個青衫小童匆匆趕來,對着這位老者耳語一番,剛剛坐定的老者噌地一下蹦了起來,喫驚問道:“什麼被宋國邊軍查扣那宋國邊軍都是種家的人,怎會查扣我們”
小童期期艾艾答道:“六老爺,種家傳話來,說是宋國朝廷派了個宦官來巡邊,正巧就碰上了少爺,因而將他查扣了不過種家的人說了,最遲天,一定將少爺平平安安送回來”
“這唉命該如此啊”行六的老者跌坐回石凳,滿臉焦急之色已被懊惱代替。
在座幾位老者皆對六弟投去了憐惜的目光,可不曾想,就這麼一會兒的空,院落之外卻接二連的跑來幾個自家的小童。
“老爺咱們的馬隊被太行山革命軍的反賊給扣了馬匹全被那些亂軍留下,幸得少爺沒事,只是失了盤纏,在靈丘城回不來了”
“四老爺咱們商隊走到賀蘭山時,恰逢先帝誕辰祭祀大禮守陵軍隊命令整個賀蘭山日內不得通行,咱們少爺的商隊怕是今日回不來了”
“老爺宋國真定府附近鬧匪患,其團練使孫德旺將城門關閉,嚴禁商隊進出,少爺他們一行人被困在真定府內,至今還未出城呢”
“什麼”“這”“怎會這樣”又是位老者大驚失色,滿臉憤憤不平之色。
那年紀最大的二老爺已經覺察出了幾分不對,焦急起身向院落門口張望。過了片刻,他盼望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反倒是自家的老僕匆匆跑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二老爺,少爺他”
二老爺拍案道:“他就在興慶府經營生意,還能出了什麼差錯快快說來”
老僕道:“少爺昨夜去寶仁號結算生意,寶仁號的掌櫃留他喫酒,少爺推辭不過便答應了,沒曾想少爺喫多了酒,到現在還沒睡醒,怕是今兒無法準時趕到了”
“這個孽畜”二老爺怒道:“這都是什麼時候了,孽畜居然敢飲酒誤事我、我回去打斷他的狗腿”
“二哥切莫動怒”餘下幾位老者紛紛勸解道:“二哥,眼看着這次比試幾家的子弟皆未準時歸來,不如咱們懇求父親大人取消此次比試,重新來過可好”
二老爺眼前一亮,連忙言道:“好,好,咱們這就去見過父親”
幾位老者正商量着,院走來一位老邁僕從。那僕從顫着嗓音說道:“時辰已到,請各位少爺叫上錢鈔、賬目,以便判定勝負。”
米擒子貢一骨碌爬起身子,道:“福叔,我先來吧錢鈔,我一也未賺得,一也爲剩下,十萬貫的本錢我賠了個一乾二淨至於賬目麼,哈哈,翠芳庭整個包下來連飲天花酒,賬目就寫喫喝日銷金十萬貫好了”
福叔苦笑一聲,道:“好個子貢小哥兒,玩得倒是瀟灑。咦另外幾家的少爺呢怎的沒見人呢”
幾位老者面色一豫,連忙解釋道:“老福管家,我等家後輩皆遇上了些變故,未能及時趕回,不如問一下父親大人,我們從新比過可好”
“未能及時趕回”管家福叔愣了一愣,隨即向米擒子貢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福叔攤了攤手,道:“若是少爺們一個也未回來,倒是可以問一問老爺的意思。不過麼,子貢少爺卻是早早的趕回來了,再從新比過,對子貢少爺可是有幾分不公啊”
“子貢”幾位老者恍然大悟,紛紛將錯愕、憤怒、或是意外的眼神投向了子貢。那二老爺定了定神,對子貢說道:“子貢賢侄,你既然沒有爭奪家主的心思,不若放棄此次比試可好”
子貢哈哈一笑,道:“我是沒有爭奪家主的信心,卻不是沒這個心思放棄呢,我是不會主動放棄的,比試成敗,還是由爺爺親自決斷吧”
“是了,是了原來我們幾家的後輩無法及時趕回,果真是賢侄你動的手腳好個賢侄啊,竟然爲了爭奪家主下此黑手”二老爺埋怨幾句,憤然向福叔說道:“老福管家,請您稟明父親大人,子貢這小子背地裏下黑手,乃是壞了家族的規矩”
院幾人相互的神色已沒有了方纔的柔和,几几位老者拂袖立在院落一旁,冷冷的盯着米擒子貢放兇光。不過子貢倒是不以爲意,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衆人等候了半個時辰,福叔終於是翩翩而至。他清了清嗓子,道:“諸位,我來轉達一下老爺的原話:子貢嘿嘿,年紀輕輕倒是積攢了好大的人脈皇族嵬名殺生軍,大宋名將种師道,大遼漢人領袖張覺,天下錢財最多的寶仁號嘿嘿,就連那真定府的孫德旺,近來也是威震整個太行山的風雲人物好像他還力壓梁氏、仁多氏、沒藏氏、野利氏,躲了本朝武試的魁首他有了這麼大的能耐,這個家主就給他做吧”
“什麼”“萬萬不可”幾個老者紛紛出聲阻止,二老爺放聲高呼道:“父親糊塗若是開了這個口子,那麼將來咱們米擒家競爭家主時將會血流成河父親萬萬不可許了子貢這等手段”
這番高呼,內宅的人顯然是聽到了。未幾,自打內宅傳出一個摺子遞到了福叔手。福叔恭敬打開摺子看罷,笑吟吟的對子貢說道:“子貢哥兒你可有什麼話要對幾位堂叔說麼”
子貢微微一笑,道:“你們主意打得不錯,十萬貫本金全部用來進貨,可是卻不把生意過程的打點、護衛、運輸、寫算等耗費計算在內。那麼請問,既然你們的商隊沒有爲護衛花過一點銀錢,沒有花錢打通過任何門路,那麼遭遇些變故豈不是正在情理之麼你們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小商小販做生意,在計算成本之餘還要考慮着怎樣打點衙役地痞。做生意做到了我們米擒家這個份上,又豈能單單計算成本得失就這麼說吧,到了我們米擒家這個份上,可以不養私兵,但不可以不通將領;可以不出去做官,卻不可以不在朝培養幾個嫡系;可以不與皇親國戚拉幫結夥,卻無論如何也不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誰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政治
我的十萬貫,沒花在進出貨物上,卻單單花費在政治二字上。此次營生的目標便是爭奪家主之位,我這樣分配資金纔是一分一都未浪費。試問,我若是將錢財都花到了進出貨物上,豈非才真正的捨本逐末”
幾位老者聽罷,一聲悻悻之色。福叔臉上添了幾分笑意,卻將內宅傳出的摺子當着衆人的面展開。只見摺子上寫着:“人道、政道、兵道、商道,道道相輔相成,渾成天然。”
二老爺看罷,苦笑道:“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這些個道理我卻是也能悟得通。子貢賢侄小小年紀,竟是能將人、政、兵、商四道應用的如臂指使,卻是比我家後輩出色了。既是如此,我願意奉子貢爲家主。幾位弟弟,你們呢”
剩餘幾位老者亦是說道:“我們同樣認輸便是按照家規,我們回家後便宣告此事,家後輩甘心奉子貢爲家主的,便讓他們來拜見子貢,領個差事;若是有不服氣的,便給他們些安家的錢鈔,將他們逐出本家去。”
福叔點了點頭,對子貢說道:“生意人向來朋友多,不過若是想要交到個可以信任的朋友,可就難上加難了。在許多時候,家,就是生意人最溫暖的港灣。正是因爲此,米擒氏的家人們才定要維持一種可以值得互相信賴的關係。家後輩都是血脈骨肉,可叔父們爲了維持這種值得信賴的家庭氛圍,卻要狠心將骨肉驅逐出門,這等苦心,子貢你一定不可忘。”
子貢謙遜道:“子貢謹於心。”
“那麼,我就將米擒家的家主印信交付與你吧”福叔啓開一隻檀木箱,先捧出了一疊置封來,道:“此乃我們米擒家與賀蘭山羣盜、漠北馬賊、馬山賊鍤血爲盟的印信,你要收好了。”
“大夏大匪幫與我們家族都是盟友”米擒子貢大感驚訝。
福叔道:“商路要通暢,匪徒要存活,這不過是兩者間的一種妥協罷了。這些匪幫我們也不需要刻意結交,平日裏商隊通過只是按照規矩支付買路錢即可,不過要是逢上災年,這些匪徒快要餓死時,我們卻無論如何要給他一口喫食。”
“餓瘋了的匪徒是最可怕的人,子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