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溫柔至極的呼喊從背後響起,頓時將戰團衆人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兩撥人停了手回頭一看,居然看到了一團白花花的影子。
麻衫草履的白鬍子老頭牽着一頭毛驢,毛驢上坐着一個手提藤杖、披頭散髮的少年。
小校素來對這種裝神弄鬼之輩不怎麼待見的,不過他瞥了一眼雅青年,卻看見青年的臉上激動地抽搐着。
“皇皇帝陛下您是皇帝陛下當年您出巡的時候,草民曾遠遠地瞻仰過您一面”雅青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他帶來的七八個士兵也連忙跟着磕起頭來。
皇帝陛下小校一哆嗦,連忙帶領手下下跪參拜。
“呵,我已不是皇帝,請稱呼我賢者乾順。”乾順撩了撩長髮,道:“孩子們,你們爲何爭鬥”
青年低下頭,慚愧地說道:“我們我們餓”
“啊,可憐的孩子們。飢餓本就是誘惑人類犯罪的魔鬼,在面對它的時候,你們應該攜起手來尋找食物,而不是相互爭鬥。”乾順打開一個包裹,道:“來吧,我的孩子們,這是我的乾糧,你們快快拿去充飢吧”
包裹裏有二十幾個熱騰騰炊餅,士兵們接了過去,正好一人分了一個。
餓極了喫東西香果真不是亂蓋的,小校如狼似虎的啃着炊餅,口竟然品出了幾分大宋美食的風味。
那雅青年攥着炊餅渾身哆嗦,呢喃道:“皇帝啊不,賢者大人,您爲什麼不喫呢難道您不餓嗎”
乾順收縮了一下消瘦的小腹,柔聲道:“我的子民們餓着,就算是我喫飽了,心留下的也只能是痛;而我的子民們喫飽了,就算是我餓着,心流淌過的也是蜜糖的滋味呢。”
“陛下賢者大人”野利家的那幾個小兵哭的泣不成聲。
小校吞嚥着炊餅,忽然就品嚐到了一絲苦澀,仔細體會時,才發現自己亦是淚流滿襟。
“孩子們,我該走了。”
青年擡起頭來,怔怔問道:“您要去哪裏”
“本是爲民衆而生,那就理應爲民衆而瘁。只要民衆一天得不到幸福,我就走在兩之間的路上。”乾順遙望星空,喃喃道:“青山綠野,你們自由自在的放牧;金燦燦的麥穗後,映着你們燦爛的笑臉。你們孩子能夠面色紅潤的行走在去學堂的路上,你們的妻子,含羞埋怨腰間又多了幾分贅肉。這纔是你們應該得到的生活。只要你們一天過不上這種日子,我的奔走就永不會停息。”
青年抽搐着嘴角,重重跪倒在地,領着小兵呼喊着:“陛下賢者請您,無論如何要帶我們走我們也是娘生爹養的,我們不願意再做助紂爲虐的事情請您,帶領着我們解救天下民衆吧”
一剎那,小校想起了家那蠟黃蠟黃的傻兒子,炕頭上那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的糟糠妻子。家本來飼養着一匹母馬,指望着秋後生了馬駒能夠換些苞米,可是,就這麼一匹乾瘦的母馬也被沒藏老爺收繳進了軍隊。前幾天,軍營裏進來了幾頭兇狠的猛獸,竟然是將那匹可憐的母馬啃得只剩了一張毛皮。
淚水,不停的滲進嘴角。小校喉頭一陣乾燥,他顫顫匍匐在地,口唸道:“陛下,請您也帶我走吧”
“成功了果然成功了”子貢蹲在樹叢後,低聲道:“他們的糧草果然空了只要一點點糧食,就可以引誘來大批的士兵用不了幾天,我們就會有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啦”
“太噁心了,太恬不知恥了你們竟然慫恿我弟弟做這種事”千憐的拳頭攥得緊緊地,不過最終她還是嘆了口氣,道:“不過話說回來,這種辦法也是解決問題的一個途徑。”
不過,太史昆的臉上卻是寒冰一片。他盯着遠處被千良鼓動成一羣兒淚人的傢伙們,低聲道:“怎麼回事乾順帶着的乾糧怎麼會冒熱氣這不恰恰說明了是特意準備好的乾糧麼這些乾糧應該是冰冷的纔對虧了那些小兵腦子笨,若是換上個心思縝密的,今晚就穿幫了這些乾糧是哪個準備的”
武柏伸了伸舌頭,道:“許久沒打炊餅了,今兒一時手癢就做了一些,唉”
“老兵油子了,怎的還犯這種低級錯誤”太史昆板着臉,道:“等會回去,罰酒碗哈哈,既然這個法子有效,那麼最近幾天就請乾順小兄弟帶上糧草去慰問底層士兵吧哈哈”
也許是太史昆的運氣好,也許是從未品嚐過饑荒的現代人忽視了糧食的威力。總之,在未來的幾天內,事情的發展竟然超乎了太史昆的想象。
七月初二,一切還算是按部就班。乾順長髮飄飄的帶着幾車乾糧圍着興慶府繞了半圈,在發表了幾次救世主式的演講後,拐騙來了千多名士兵。
七月初四上午,大批的對手士兵自己來到了賀蘭山下,帝陵大寨發動了數千人扛着饅頭包子到山下迎接,幾乎每一個饅頭包子都能拐騙來一個士兵。到了七月初四的下午,當興慶府逃難而來的軍屬們主動寫下的兩車勸降信送到仁多氏軍隊後,一下午竟然引來了萬多兵馬,按照各自的建制跪地排隊等候乾順的檢閱。
僅僅天,興慶府周圍半數的軍隊投降了李乾順
這不是幻覺,絕對不是。無論是梁太后當政還是梁相國當政,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他們心膜拜的皇帝仍然姓作嵬名。這種投降在他們心並不是背叛,誘使他們投降的原因也不僅僅是糧草。也許,他們會告誡自己,他們所做的事情叫做棄暗投明。
梁氏不傻,仁多氏也不傻。當興慶府居民哄搶糧食的時候,他們的確是沒能反應過來,但當他們發現糧倉已經空空如也的時候,他們盡力補救了。
誰都知道,此刻糧食都在乾順手,但他們同樣也知道,在距離乾順退位大典只有天的時候,誰去攻打乾順,誰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天也許很容易就能熬過去,最起碼興慶府離着懷州、靜州、順州只有幾十裏地,離着另一座大城市西平府也不過百里。四個競爭對手迅速派出了自己最爲得力的手下趕往這幾座城市,在那裏,同樣擁有着堆滿糧食的倉庫。
但事情的結果讓他們失望了。幾座城市的糧倉伴隨着守衛糧倉的糧草兵消失的一乾二淨,孤零零的幾個守城士兵一臉茫然,他們甚至不知道糧食與糧草兵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的。
陰謀,濃郁的陰謀氣息令四個主事人汗流浹背。
興慶府周圍的百姓都不見了,近處的百姓躲到了賀蘭山,遠一些的百姓逃往了大宋。
嚴重的飢餓使彈壓士兵變得困難至極,沒藏氏的老帥沒藏俾恭試圖用斬首這樣的嚴令來約束逃走的士兵,可士兵給他的迴應是軍最可怕的答案:炸營。
數千名餓紅了眼的士兵在十息內砍死了老帥,這導致沒藏家成爲第一個正式進駐興慶府的家族――可憐的沒藏氏只剩下了不足千人的軍馬,他們的軍寨內燃起了熊熊大火,狼狽的沒藏氏家主只得逃進了空蕩蕩的興慶府。
第二個逃進興慶府的是野利氏,他們的情況比沒藏家要好一些,至少兩千名驕傲的野利騎士還忠心耿耿的追隨着他們的家主。不過,兩千名驕傲的騎士卻未能將他們的馬匹帶出亂做一團的營寨,驕傲的騎士只能無奈地退化爲驕傲的武士。
兩個老牌家族的失利,也意味着梁乙舜已經失去了競爭皇位的資格。失魂落魄的梁乙舜思索了整整一個晚上,他毅然決定,投奔――仁多氏。
兄弟間的隔膜、同族人的怨恨竟然超越了他們本來的血脈之親,這很無奈,很荒唐,但也很正常。你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到了人人能喫飽飯的現代,有許多人最恨的仍是他們的親兄弟、親姐妹、或是叔伯姑嬸姨舅。
仁多保忠想也沒想就接納了梁乙舜。這對他來說沒什麼,因爲梁乙舜投奔他時身旁只剩下了十幾個人,反正自己身旁存餘的萬多士兵都沒飯喫,仁多保忠也不在乎多餓十幾個人。
到了七月初,仁多氏的饑荒終於熬過去了。其的緣由並不是仁多保忠弄來了糧草,而是他身邊的軍隊一下跑了四萬多人,他身邊的軍隊僅剩下七千餘親兵。而如此大規模的潰逃,只因爲仁多保忠忘了一個人。
仁多喜慶,一個有些庸俗、卻朗朗上口的名字。他不是別人,正是仁多保忠的老父。在二十年前老父親試圖立仁多保忠的兄弟――仁多衛國作爲家主的時候,仁多保忠一怒之下將老父親與兄弟囚禁在西平府祖宅的地牢,從此二十年就沒再理會他們。誰曾想,二十年過去作爲晚輩的仁多衛國都已作古,可七十多的老父親居然能掰斷鐵籠自己逃到了乾順的大軍
當老父親親自在軍營前勸說仁多氏的族人們投降,當老父親親手捏起兩個饅頭的時候,仁多保忠識趣的打開了軍寨的大門。這不是鬧着玩的,羣情激昂的的士兵已經有了炸營的苗頭
不過這也不錯,營由仁多保忠親自掌管的軍糧正好夠剩餘的七千兵馬喫上天。仁多保忠慷慨的令七千親兵每人背上斤糧食,連軍營幹脆也不要了,灰溜溜地躲入了興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