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粥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時間一長便覺得冷。眼看祁慕一時半會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她起身過去關窗。
雨水傾盆落下,陽臺的地面上已經溼了一大片。雨絲漏進來,打在她纖細的小臂上。溫粥踮起腳,正要拉上玻璃窗,冷不防眼前一閃,一件衣服似的東西隨風雨飄過。
連思考都來不及,她鬼使神差地就撲過身伸手去抓。
因爲用力過猛,溫粥雙腳騰空,腹部卡在窗臺上,半個身體都露在外面。衣服和頭髮在瞬間溼透,雨滴重重砸落在她手上,碎裂成水花。
冷風入眼,她在一瞬間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後衣領被人狠狠一拉,少年震驚到變調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不是活膩歪了想跳樓吧?!”
直到被祁慕拽回來雙腳踩上地面,溫粥還有些驚魂不定。她頭髮全溼了,劉海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上,水珠順着髮絲和下頜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我就是關個窗……”溫粥扯了扯脣,也覺得自己實在是狼狽又尷尬,剛纔那個瞬間就像昏了頭腦的一場夢。
祁慕盯着她,半晌吐出一口氣,臉色微微舒緩。
溫粥胡亂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別開眼,心虛又慌亂地轉移話題,“你好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這樣,還想走?”祁慕扯了下脣角,眸光一閃迅速從她身上收回,緊接着便轉身往裏走。
因爲他那句話,溫粥才注意到自己現在的情況,也反應過來他剛纔的眼神爲什麼突然變得怪怪的。
她上身基本全溼了,此刻正往下滴着水。夏天的衣服本來就薄,溼了以後緊緊貼在身體上,少女柔軟的曲線展露無遺。
溫粥臉一紅,手指揪住衣角往外扯了扯。
才走進客廳,迎面飛來一塊大毛巾把她整個人罩住,溫粥手忙腳亂地拉下來。
“浴室在那邊。”祁慕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在沙發上坐下,長腿擡起閒適地擱在茶几上,兩眼盯着手機。
她低低“恩”了一聲,快步走進浴室。
浴室門打開又關上,半躺在沙發上的少年放下手機,清冷的黑眸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過了一會,他擡起手,捂住耳朵。
……媽的,這麼燙。
又過了會,有個小小的聲音從浴室傳來,“祁慕……”
“……”
“祁慕?”
祁慕咬住後槽牙低咒一聲,翻身從沙發上起來走到浴室門口“咚咚”敲了兩下。浴室門從裏面打開的瞬間,祁慕微微一愣。
溫粥身上披着雪白的大毛巾,身體瘦瘦小小的,臉蛋白皙清麗,像一直乖巧的小動物。她黑色的長髮溼漉漉地垂散在腦後,仰着臉,烏黑的眸靜靜地望向他,“浴室好像漏水了。”
是什麼動物呢……他不着邊際地想。
“祁慕?”
祁慕猛然回過神,低咳一聲:“什麼?”
溫粥後退一步,指着浴室的某處,“你看,那邊是不是漏水了。”
***
“對,漏水了。原因?我不知道。”
“我一會得走,你過來看看?”
“不行,沒空……喂——祁思苑!”
窗外雨聲不停,天已經完全黑了。
明亮的客廳裏,穿着寬鬆的黑色大T恤的女孩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視線從不遠處顯然已經氣急敗壞的男孩身上收回,落在沙發旁的銀色行李箱上。
溫粥想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祁慕今天大概是來這裏……收拾東西的?畢竟他才搬去祁老師那沒多久,要拿的東西估計不少。
只是他應該沒想到祁源會臨時把她丟給他,更沒想到還會有眼下浴室漏水這麼一出。
溫粥輕輕嘆出一口氣,從書包裏找出已經自動關機的手機,尋思着要不要找祁慕借個充電器什麼的。
時間不早了,她還沒到家,媽媽該着急了。
正想着,祁慕已經走了進來。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個圈,又看了眼窗外,而後揉揉眉心,低聲說:“我沒法走,得等個人過來。”
溫粥點點頭,順着他的話說:“那我就先回家了。”
祁慕頓了頓,嗯了一聲,又說:“你等下,我給你叫個車。”
“謝謝。”溫粥從沙發上下來,身上鬆鬆垮垮的黑色T恤像裙子一樣蓋住她大半個身體。
溫粥正背上書包要往外走,擡頭看他,問:“好了?”
少年默了默,而後搖頭,眸光落在她臉上,“今天暴雨,道都封了,現在已經叫不到車了。”
溫粥:……
祁慕:……
長久的沉默裏,不知道是誰先嘆了口氣。
“轟隆——”
天空中劈開一道雷。
祁慕扯扯脣角,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沒得選了,你也得留在這。”
***
給手機充了會兒電,溫粥跑到陽臺給母親打電話,“恩不用擔心了,剛纔寫作業呢忘記打電話了。恩,在關橘家裏,雨太大了……明天就回來。晚飯?喫過了……”
她握緊手機,不得不說還是很心虛。
得知女兒在朋友家裏,許琴蘭安下心來,溫聲叮囑了她一番才掛了電話。溫粥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思一轉,還是給關橘打了電話過去通個氣,以防萬一出了什麼岔子。
關橘驚奇,“你要我撒謊?!溫粥同學,仔細交代,你現在在哪?!”
“呃……我一個同學家裏。”
“嗯哼?男同學吧?”關橘壞笑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粥粥——”
“當然不是!是女生!”溫粥憋紅了臉。
“女生你要我扯什麼慌?”
“……這不是怕我媽擔心嘛。”
關橘“噗嗤”一笑。
溫粥也不知道她這是相信了她的話還是沒有,軟着聲音又求了一會兒,關橘才答應。
連着打完兩通電話,手機都有點發燙,就像她的臉。溫粥揉揉鼻子,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爲這樣的事情跟媽媽還有關橘撒謊。
但是,她沒有別的選擇,這是不可抗力。
既然決定要在這裏留下來,那麼她總得找點事情做纔行。現在纔剛過七點半,離睡覺還早,溫粥回到客廳打開書包,從裏面拿出教材和作業。
於是當祁慕慢悠悠地從臥室裏晃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穿着他衣服的某人乖巧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上身伏在玻璃茶几上寫着作業。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在燈光下漂亮得如同羽翼。
他腳步微頓,眸光落在女孩子手邊明黃色的便利貼上。想起自己書包裏那張便利貼,舌尖不自覺滑過上顎。
溫粥似有所覺地擡頭,在看到他的時候也沒有很驚訝,只是問:“你這兒有喫的麼?”
快九點了,她餓得都看不進題目。
眼皮也很重,試卷上的函數和立體幾何像在打架。
祁慕愣了下,他也是因爲餓了才從房間裏出來的。
“只有泡麪。”
溫粥點頭說“麻煩了”,然後起身走過去。祁慕在廚房裏翻櫃子,溫粥就靠在門邊等。
她眼看着他打開第一個,關上,第二個,又關上……直到第五個……
祁慕轉過身,黑眸對上她,“泡麪,只剩一包了。”
溫粥舒了口氣,比她想象的要好一點。
但也沒好多少。
兩個人捧着小碗佔據沙發兩端安靜吞着半生不熟的麪條的時候,溫粥輕輕嘆了口氣,緊接着,她似乎聽見同樣一聲來自對面的嘆息。
祁慕很快喝完麪湯放下碗,然後起身鑽進廚房,噼裏啪啦一陣翻找聲後仍然是兩手空空地出來。
溫粥吸吸鼻子,突然想起自己書包裏似乎還備着點小零食,一找,果然在。她脣角微揚,很真誠地望向祁慕,“你要嗎?”
祁慕的視線從她手上移到臉上,木然地搖了搖頭。然後掏出手機翻通訊錄,看看能找誰來給他送點糧。
溫粥放下手裏的跳跳糖,拆了一小包倒進嘴裏。
雖然不管飽,但好歹是喫的呀……
而這廂祁慕翻遍了名單,也沒找着一個能叫來的。
他煩躁地揉了把頭髮,正要回臥室,眼角的餘光瞥見沙發另一端的溫粥已經喫着糖又開始埋頭寫作業了。她盤腿坐着,試卷下面枕了一個靠墊,柔軟的長髮掩住半邊臉頰,肌膚如細膩的白瓷,粉色的脣微微抿着。
左手竟然還捏着一包糖。
祁慕幾乎要笑出來。
……什麼人,在補習班他就沒見過她有不寫作業的時候。放了學還寫,更何況明天週末。
不累麼?
小小的惡意倏地從心底起來,他脣角一勾,邁起長腿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