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粥走出學校，眼角的餘光在捕捉到靠牆站着的那人不禁一頓，脣角隨之翹起來,有些無奈，又有些高興。
“你怎麼沒走啊。”
話還沒說完,祁慕已經到她跟前，冷着一張臉把一杯熱可可塞到她手裏。
還是熱的。
溫粥雙手捧着熱可可，手指輕輕摩挲溫熱的杯壁。
他們並肩走着。
溫粥沒有說話,祁慕也不出聲，一路上安靜得有些過分。
終於,還是祁慕先忍不住,拉住她的左手握進手心裏,“剛纔……你跟那個薛嘉都說什麼了？”
溫粥搖搖頭,手指在他掌心裏蜷縮起來，“沒什麼……但是,明天我就去跟班主任說換座位。”
“你自己去？”
“恩……”
“溫粥，”祁慕蹙了下眉,不是很贊同，“如果你自己去和班主任說的話會很麻煩，而你不願意也不用勉強。換座位的事就交給我,我讓爺爺——”
“祁慕，”溫粥截斷他的話,“沒事兒的,我自己就行。”
祁慕突然停下腳步，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線，黑眸沉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毫無預兆地鬆開她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漸起的秋風裏,他背影蕭條，腳步邁得又急又大。
溫粥一愣，連忙快跑過去追上他。
“怎麼了？”
慌亂中，她扯住他的袖子，卻又在下一秒被他甩開。
“你生氣了？爲什麼？”溫粥皺起眉，逐漸跟不上他的腳步，氣息也變得凌亂。
“……祁慕！”
他終於停下來。
脊背僵直，手指虛握成拳。
溫粥跑到他身前，緊緊拽住他的衣角，等呼吸稍微平穩下來後仰頭看他，十分不解他突如其來的脾氣。
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微微一定，而後飛快撇向旁邊。
“爲什麼生氣？”溫粥咬脣。
祁慕冷着臉沒應，下巴抽緊，黑眸又沉又涼。
見狀，她突然意識到什麼，試探着問：“難道是因爲我要自己去和老師說換座位？”
“……”
看來真的是。
溫粥簡直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好氣的……”
她話音才落，便被面前的人狠狠瞪了一眼。
緊接着，他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惱恨又委屈：“每一次，每一次你都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溫粥驀地怔住。
“你到底有沒有一次，真的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他眯起眼，清冷的眸光裏不知何時揉了一絲挫敗。
“我……”
“很多事情你都不願意說，受了委屈也不肯讓我幫你討回來。之前是，現在也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多時候讓我連獻殷勤的機會都找不到。爲什麼，你一點都不依賴我呢。”
她把自己保護得這樣好，同時也在無形中設立了一道高高的透明牆。他站在牆外，無奈，挫敗，甚至憎恨這樣“懂事”的她。
祁慕嗓音沙啞低沉，一下一下撞擊着溫粥的耳膜。
溫粥眸光微動，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他的衣角，“祁慕……”
她真的不知道。
甚至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
更不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他。
“對不起。”溫粥垂下眼睫。
街道兩旁的路燈漸次亮起，微風裹挾着涼意在他們中間穿過。
祁慕緩緩勾脣笑了，笑意苦澀。
——謝謝。
——對不起。
她總喜歡說這樣客氣卻又疏離的話。
似乎完全不懂，他們之間早已不需要說這些。
“算了，回家吧。”他聳了聳肩，把那隻緊攥着自己衣角的冰涼小手收進掌心裏，牽着她往前走。
溫粥隨着他的腳步，擡頭只能看見他寬闊清瘦的肩背，透着難言的孤寂。於是她的心也忍不住跟着一沉，張了張脣想說什麼，卻害怕又讓他不高興，只好埋下頭默默地走。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鳴笛聲。
祁慕身形一停，拿出震動着的手機，靜靜看了會屏幕才接通，“嗯。”
他很快掛了電話，目光頓在溫粥身上好久。
然後對她說：“你先回去，我有事。”
“啊……”她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點點頭。
可就是這乖巧又安靜的模樣讓祁慕更來氣了，她怎麼就能這麼乖這麼聽話？！爲什麼不和他發脾氣？爲什麼不質問他去哪裏？
明明，剛纔那瞬間她眼睛裏是有失落的。
祁慕咬住牙，恨鐵不成鋼地捏緊她的手，直到溫粥皺起眉掙扎才收了力。
他附脣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晚上先別睡”後便鬆開她轉身走了。
溫粥站在原地，後知後覺地摸了摸發燙的耳垂。
***
車內，祁慕出神地看着溫粥愈來愈小的身影，脣角不自覺帶着一絲笑。傻丫頭，多大的人了還喜歡把熊掛在書包上，怎麼說都不肯摘。
真把自己當小學生來着？
“就是因爲那個女孩子，你纔不願意出國？”
“不是。”直到她完全消失祁慕才收回視線，漠漠道：“就算沒有她，我也不會走。”
“幼稚！”旁邊身着黑色手工西裝的男人沉沉哼出一聲。
祁慕淡淡挑眉，不置可否的模樣。
沉默了片刻，祁弘側過頭，看着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兒子，緩聲道：“我和你媽到底只有你一個兒子，家裏的公司也只會由你來繼承。出國去念商學院，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小慕，”祁弘的聲音逐漸緩下來，“我知道你心裏對我們都有怨，前幾年我忙着公司也很少管你，但你到底是我祁弘的兒子……爸爸——”
“我不出國。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祁慕蹙眉打斷他，“你們覺得我是什麼？工具？難道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繼承那所破公司？“
“你在說什麼？！”
“我不想做的事誰也不能逼我。”
祁弘也動了怒，“說到底你還是爲了那個女孩子！”
“是又如何？”他眼皮一掀，涼涼反問。
“天真！你以爲你能和她在一起多久？沒幾年你就會知道，曾經愛得多深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
“還不是像你和媽那樣，是嗎？”
“啪——”
響亮的一聲後，車廂裏一片死寂。
祁弘的私人祕書坐在前面看後視鏡裏僵持着的父子，面露憂色。
不知過了多久，祁慕沙啞的聲音才重新響起，“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輩子。你怎麼想我無所謂，但要我出國，絕不可能。”
祁弘收緊打過他以後仍在微微顫抖的手，“你們……”
“我們會考同一所學校，一定。”祁慕說着，伸手打開車門下去，“公司我沒興趣，您愛給誰給誰。”
話落，車門“嘭”地一聲被甩上。
祕書抹了把額前的冷汗，“祁總，您看這……”
祁弘揉了把眉心，深深呼出一口氣。
“走，去公司。”
“是。”
“下週抽個時間出來，我要去見個人。”
“好的。”
***
晚上溫粥躺在牀上，撲騰了兩個來回還沒入睡，最後還是忍不住摸出手機。
看着屏幕上他的名字，溫粥咬住下脣。
明明傍晚他那樣說過了，可爲什麼手機一直沒動靜呢……是壞了麼？她關機又開機，又查了遍話費，才徹底確定他真的一晚上都沒發消息沒打電話過來。
“什麼嘛……”
溫粥丟掉手機，把頭悶進枕頭。
不期然又想起傍晚他的那些話。
是啊……仔細想想，她的確是那樣的人。做不到完全信任，也無法徹底依賴什麼人。
那他還在生氣嗎？
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想打電話給他。
可又猶豫，打過去說什麼？
睡了沒有？
你氣消了嗎？
……算了吧。
好煩，煩死了。
這是溫粥第一次知道，談戀愛原來是這樣。
會甜蜜，會滿足，會偷偷欣喜。同時，也會心慌，會難過，會患得患失。
好陌生，又好奇怪。
心裏像被什麼塞滿，又酸又澀，卻有回甘。
手機驀地震了兩下。
溫粥猛地睜開眼，急忙扒拉出手機打開——
“10086：xxxxx……”
“……”
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一下子被拋上雲巔又重重墜下。一顆心還沒歸位，才暗下去的屏幕又亮了起來。
祁慕：“睡着了？”
……！
“沒有。”
她飛快編輯，按下發送的那一刻又遲疑了。
要不要晚一點再回啊？不然顯得她很迫不及待一直在等短信的樣子……啊算了算了，管不了了！
溫粥的心撲通撲通跳着。
看着他的名字，一瞬間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雙手捧着手機，機身似乎在隱隱發燙。
沒多久，一陣歡快的提示音響起，她立時嚇得差點拿不住手機。
——“對方發來視頻請求，是否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