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人想守寡 >第1章 重生
    薛鋮死在渭水城破那日。

    萬箭穿身,活生生將他穿成一隻刺蝟,釘死在城門下。

    北魏的將士們從他身旁流水般涌入城中,沒有人再看他哪怕一眼。

    北宮政似乎對他這副模樣非常滿意,命人清掃屍體時竟特意吩咐不要動他。

    “就那麼放着吧,讓大晉的百姓們瞧瞧,他們的鎮北將軍是怎麼死的。”北宮政的聲音遠遠傳來,帶着幾分戲謔。

    很奇怪,明明身體早已死透,卻還殘存着一絲意識,或是不甘,或是憤怒,久久不肯消散。

    承光四十七年十一月,北魏踏破晉國最北的防線,長驅直入中原腹地,晉國鎮北將軍薛鋮戰死。同日天降大雪,三日不絕,把這修羅地獄一般的渭水城掩蓋在一片潔白之下。

    薛鋮的屍身在渭水城前立成了一個雪人,而他身後整齊劃一的北魏鐵騎揮師南下,頃刻之間踏碎了晉國皇室的美夢。

    大晉,王氣盡矣。

    而薛鋮只能瞪着死灰色的雙眼,盯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地,死不瞑目。

    大晉安逸多年,朝廷黨派紛爭,承光皇帝晚年多疑,三個皇子爲儲君之位明爭暗奪,早已將這個曾經鼎盛的國家蛀光了銳氣。

    這纔有了十一道金令在戰事膠着之際喝令他停戰還朝,有了迢迢千里來向北魏乞和的使者,有了遲遲不至的援軍和糧草,有了北魏鐵騎圍困渭水城足足一月,更有了他薛鋮一腔熱血以死殉國。

    何其不甘

    然而一腔怒火失了載體,空餘一縷孤魂憤聲吶喊,卻傳不出一絲聲音。

    雪越下越大,慢慢沾上眉頭眼睫,將這方寸的視野逼成一線。沒有人敢來給薛鋮收屍,他就這樣立在呼嘯的風雪之中,足足五日。

    在第六日天將破曉之前,瑩白的雪地上跌跌撞撞跑來一個人。

    披着一件破舊的大氅,鬆鬆垮垮的古怪長袍若隱若現,一縷黑髮從兜帽的邊緣露出,在風中飄飄蕩蕩。

    是個女子。

    她哈着白氣,緊緊抱着大氅,邊跑邊嘟囔:“老天誒,渭水城怎麼能這麼冷,腳都要凍掉了。”

    “等找到人了,非得好好敲他一筆纔行。”

    “不過”她在城牆下站定,扶着兜帽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喃喃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救得活麼”

    積雪沒過小腿,她舉目四望,很快發現了堆成一個小雪包的薛鋮。

    “啊在這呢”她興奮地叫了一聲,快步跑上前,慢慢拂去他滿身積雪,露出銀亮的鎧甲。

    曾經威風凜凜的戰甲千瘡百孔,乾涸的血跡附着其上,結成一塊又一塊的暗褐色。年輕英俊的面容染滿污漬,一雙眼不甘地睜着,眼底一片死灰。

    她歪下頭湊近看他,毫不避諱地伸手摸上他的臉頰。

    薛鋮就這樣“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一張與中原人迥異的長相,眉目深邃,鳳眼上揚,鼻樑筆挺,下脣微豐,是典型西境人的模樣。然而她的皮膚卻白皙無暇,眉心一點狀若蘭花的紅痕給這張棱角分明的臉增添了幾分柔軟,粉黛不施,依然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長得不賴嘛。”她一邊摸薛鋮的臉,一邊點評,“難怪那些小姑娘提起鎮北將軍的名號都臉紅。”

    “只是可惜”她在薛鋮臉上、脖子上摸了好一陣子,終於眉梢一垮,搖頭道:“死得這麼透,怎麼救啊。”

    女子有些氣餒地蹲下身,抓了把雪往薛鋮身上丟去,“趕了這麼多天的路,還是來不及。”她仰起頭望着薛鋮那雙圓瞪的眼,輕聲說:“你也是個傻的,蠢死了。”

    薛鋮:

    “你不知道渭水城是死局麼”她伸出凍得微紅的手指戳了戳薛鋮,問:“薛鋮,你的死守除了這苟延殘喘的一個月,什麼都沒換來,還把自己搭進去了。一點都不值。”

    薛鋮想罵人。

    就算渭水城是死局,他也必須守下去。他是大晉的鎮北將軍,背後是晉國數以萬計的子民和如畫江山,他不能退即便心知身後是無盡的冷箭暗算,他也必須正面北魏的鐵騎長刀、耗盡體內的最後一點熱血。

    苟且偷生、爲了性命枉顧這家國天下,他薛鋮做不到

    “所以說你傻。”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女子輕輕嘆了口氣,隨後站起身,從懷中摸出一隻銀色的笛子,拍了拍他的臉頰,“被人賣了還數錢的薛大將軍,願你來世生得聰明一點,別再蠢死了。”

    說罷,她後退兩步,輕輕將笛子放在脣邊。

    清亮的笛聲悠然響起,伴隨着乍破的天光和紛飛的亂雪,女子的大氅揚起、兜帽吹落,露出一頭烏亮的長髮,孑立皚皚白雪之中,不似凡間物。

    那支曲子令人心神安定,慢慢度化連日來積攢難消的悲憤與怨念。薛鋮只覺這僅剩的一絲意識慢慢脫離軀體,隨着笛聲直上雲端。

    晨光絢爛,皚皚白雪、萬里河山盡收眼底,然而還不等他驚異,笛聲戛然而止,這縷殘魂彷彿就此失去依託一般從九天直墜而下

    失重的感覺格外真實,薛鋮只覺眼前景象飛速退後,最終沉入無垠的黑暗之中。

    恐慌驟然而起,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已遠去的景象,然而好似有一雙手按着他下墜一般,不論他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勞而已。

    不不能死、不能就這麼死了

    薛鋮奮力掙扎。

    當渾身的壓力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一線亮光突然從極遠處伸來,破開這無邊暗色

    薛鋮只覺渾身一輕,驟然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昏黃的顏色,他躺在榻上,身上斜蓋着一牀薄被,汗水溼透重衣。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裏驚色未褪。

    這是哪兒

    薛鋮慢慢坐起身來,驚覺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萬箭穿心的傷痕,完好如初。

    目光慢慢掃過四周,是極爲熟悉的陳設。

    是軍帳,他的主帥營帳。

    佩劍橫於牀頭,戰甲放在衣架上,桌上是鋪開的地形圖,火盆燃着熊熊火焰,甚至還能看到投映在帳子上守備士兵的身影。

    這裏,不是渭水城。

    天氣還不太冷,他沒看到棉衣大氅。

    如今不該是十一月麼他不是死在了渭水城麼

    這是怎麼回事

    薛鋮喉頭髮緊,霍然起身抄起桌上的水囊猛灌了幾口。

    黃粱一夢怎麼可能

    將士們拼殺的鮮血、孤城死守的扶持、兵臨城下的絕望和萬箭穿心的痛苦是那樣的真實,不是夢、怎麼可能是夢

    薛鋮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一個念頭突然在腦海中鑽了出來。

    他活過來了

    “將軍”不等他細想,帳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隨後,一個高大的軍士掀簾走了進來。

    薛鋮的目光陡然凝滯,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乃是他的副將魏狄,與他一同死在了城破那日。他也活過來了

    許是薛鋮的目光太過古怪,把魏狄到嘴邊的話活生生嚇了回去,他看着薛鋮,有些擔憂地詢問:“將軍,你怎麼了”

    魏狄的反應十分平靜,至少這不是一個死而復生之人看到死去的同袍應有的反應。薛鋮目光一沉,陡然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魏狄的手。

    入手溫熱,手指掐搭在脈上,能摸到跳動的脈搏。

    魏狄嚇了一大跳,磕磕巴巴地說:“將、將軍”

    不過一瞬,薛鋮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道:“沒事,有些睡糊塗了。”

    他轉過臉揉了揉眉梢,心裏確認了兩件事。

    一是他的的確確活過來了;二是魏狄也活着,但他顯然沒有經歷過渭水城那一戰。

    時間不對。

    薛鋮問:“現在是什麼年月”

    魏狄蒙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承光四十七年,八月。”

    果然。

    薛鋮緩緩吐了口氣。他不僅活過來了,還活回來了。此時距離那場死戰還有三個月,算起來現在他應該剛從王都出發不久。

    “將軍。”這一連串奇怪的反應落在魏狄眼裏,令他心下一驚,壓低聲音道:“你莫不是魘住了吧”

    薛鋮一眼橫去。

    魏狄縮了縮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我知道你從來不信這些鬼神之說,那個方士說得忒嚇人,好幾個弟兄都差點被唬住了。你也別多心,就當聽評書了。”

    方士

    被這麼一提醒,薛鋮恍然想起來,當初他出徵不久,確實有個方士闖入了軍營,大放厥詞說自己是去送死的云云。由於他素來不信鬼神之說,那人也根本沒到自己跟前就被關進了牢中。

    沒想到,一語成讖。

    薛鋮嘆了口氣,轉而道:“找我何事”

    “噢”魏狄一拍腦袋,忙道:“是牢裏頭人在鬧,說是鎮不住了,請將軍定奪”

    “牢裏”薛鋮轉過臉,皺眉問:“莫非”

    “是那個方士。”魏狄苦着臉說:“我先前去看了一眼,確實”他的語氣十分忐忑又爲難,“確實鎮不住了。”

    薛鋮突然來了興致。

    若是以前,他恐怕根本看都不會看一眼,不過現在,他突然對這個大放厥詞說他必死的方士生出了幾分好奇。

    這個神棍的烏鴉嘴挺靈的嘛,不知道咒一咒北宮政會不會有用

    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啼笑皆非,薛鋮隨手披了件外袍,對魏狄道:“走,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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