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人想守寡 >第39章 機會
    薛鋮這夜睡得並不安穩。

    夢裏是熊熊火焰、滿目瘡痍, 他身披戰甲手持長劍立於這沙場上,身周是廝殺的將士,戰鼓擂響, 鮮血飛濺。然而這一切似乎只是一副畫卷, 他雖身處其中,卻無法觸及,只能眼睜睜看着晉國的將士一個接着一個到底, 嘶聲吶喊,卻得不到半分迴應。

    薛鋮舉目四望,目光卻陡然凝住在遠處破敗的城牆上, 吊着一襲白衣,斑駁的血跡在白衣上染開,紅白交錯,格外刺眼。

    他的心在那一瞬驀然揪緊, 耳畔有破空聲驟然轉來,還不等他轉身防備,一支尖銳的羽箭扎入他的後心。鑽心的疼痛太過真實, 薛鋮向前踉蹌半步,然而不等他站穩,無數羽箭從四面八方而來, 眨眼間將他牢牢釘在原地

    萬箭穿心,和當初渭水城下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一襲在視野中飄蕩的白衣。

    鮮血和體溫不斷流逝,薛鋮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 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唯有死死瞪着那襲白衣,眼裏有他都未曾察覺出的恐慌。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拂去他一身積雪,不會再有人看向他的雙眸,更不會再有人爲他吹奏一曲笛音。

    指尖顫抖,隨着鮮血的流失,薛鋮內心忽然涌出怒氣。

    開什麼玩笑他好不容易活過來,可不是爲了看見這副景象的

    雙拳驀然攥緊,渾身的羽箭在那一瞬崩碎,極遠的天際傳來熟悉的笛聲,眼前的景象就在這笛聲中慢慢淡去。

    軟榻上的薛鋮驀然睜開了眼,後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的手緊緊抓着軟榻,輕輕喘息着。

    溯辭就站在他身旁,吹着短笛,見他醒來,忙蹲下身去握他的手,道“將軍,你魘住了。”

    薛鋮渙散的目光慢慢聚攏,最後落到了她的身上,喉頭滾動,他突然傾身而起,伸手將溯辭緊緊擁入懷中。

    他的力氣很大,溯辭嚇了一跳,愣了片刻後伸手輕撫他的背脊,溫聲道“沒事了。”

    不知抱了多久,薛鋮卻一點鬆開的意思也無,埋首在她頸間低聲問“什麼時辰了”

    溯辭轉臉看了看外頭才矇矇亮的天色,道“天還沒亮透呢,要不要再歇會”

    “嗯。”薛鋮依舊埋在她的肩窩,低低應了一聲。

    溫熱的鼻息拂上頸側,有微微的,溯辭眼角浮起笑意,蹭了蹭他的頭,問“夢到什麼了”

    薛鋮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卻問“溯辭,你可曾給自己卜過卦”

    溯辭搖搖頭“雲浮的占星師是不可以給自己卜問命途的,小時候嬤嬤曾幫我算過,卻不肯告訴我卦象。”說着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又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曾說我的劫數因北魏而起,那”他頓了頓,慢慢說“你的命中是否也有這種劫數”

    “我的劫數呀。”溯辭輕咬下脣,低眸微笑,“我命裏這劫不正是你麼,薛將軍”

    薛鋮霍然擡頭,看向溯辭,卻見她眼波流轉,輕聲呢喃“這一劫名叫情劫,若不得將軍垂憐,可真是要令人心痛至死了。”說着擺出一副西子捧心狀。

    薛鋮差點信了,很快反應過來,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道“不是卜不了自己的命途麼”

    溯辭吐了吐舌頭,撇嘴道“薛將軍,這種時候怎麼能較真呢,你該說本將軍怎捨得美人心碎,必當萬般憐惜。”

    薛鋮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裏帶上幾分深意,心道不能再讓她看那些市井流傳的話本了。目光又落到她單薄的衣服上,薛鋮皺了皺眉,突然伸手把她抱上軟塌,抖開薄被裹在她身上,將人嚴嚴實實地圈在自己懷中,道“天還冷,穿成這樣跑出來也不怕着涼。”

    “總不能丟你一人在這裏做惡夢吧。”溯辭靠在他懷裏,把頭貼在他的肩上,仰臉道“多寂寞呀。”

    薛鋮的心底有些暖,緊了緊手臂,輕吻她的烏髮,道“我沒事,下回記得披上衣服再出來。”

    溯辭的眼睛亮了亮,問“將軍你是打算搬來和我住麼”

    薛鋮並沒有直接回答“這裏離驍衛府不遠,等事情鬧出來,我恐怕都會留在府中。”

    溯辭自動把他留駐驍衛府和搬來同她住劃上了等號,樂滋滋地點了點頭。

    二人就這樣相互依偎着,直到天光大亮,薛鋮簡略收拾一番後出發前往驍衛府。

    府中,魏狄一早就在房內等候,見薛鋮入內即刻迎上前去,低聲道“將軍,沒出什麼事吧”

    薛鋮搖搖頭,問“你那邊呢,可曾驚動了什麼人”

    “沒有,弟兄們很小心,沒被人發現。”

    “那就好。”薛鋮走到桌前,看着滿桌的卷宗,沉聲道“驛館那邊務必要盯緊,還有,讓弟兄們都準備好,找到機會立刻行事。”

    “是”魏狄應下,面上卻有些擔憂,“如今驛館全是驍衛府的人和北魏那些侍衛,想要把咱們的人安去,只怕不好遮掩。”

    薛鋮點點頭,屈指輕敲桌案,道“就看能不能尋到合適的機會,重新安排驛館的守備。”

    “這”魏狄低眸沉吟,搖頭道“難。”

    薛鋮道“不急,這兩日先把人盯緊了,我和溯辭先探一探北宮政那邊,必求萬無一失。”

    等時近中午,薛鋮安排好府內事宜,又去挑了件新裙子給溯辭帶去。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驛館附近的一家酒樓。

    入座雅間,薛鋮推開一側的窗戶,正能看見驛館附近的動靜。而溯辭穿着一身蔥綠的新衣裳,捧着一碗甜湯喝得正開心。她今日梳着簡單的髮髻,發上只有一隻白玉簪子,搭上這一身蔥綠的衣裳,更顯脣紅齒白,平添幾分嬌俏可人。

    她順着薛鋮的目光看向驛館,望着街上人來人往,腦中突然靈光一現。

    “薛將軍。”她放下湯碗,興致勃勃地問“你可認識什麼易容高手”

    “有倒是有,你問這個做什麼”薛鋮不解。

    “你與其指望北宮政的人帶你們去找他,倒不如先下手爲強,索性演一齣戲,也可免去半途被人識破的風險。”

    “演戲何解”

    溯辭道“這裏畢竟是晉國王城,北宮政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此地狡兔三窟,我們可以提前確認好他的位置,然後綁了那個美姬。”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曼聲道“再由我易容成她的樣子,引你們去找北宮政。如何”

    若真能找到北宮政藏身所在,這樣做的確要穩妥許多。但昨夜的那個夢卻讓薛鋮一時間猶豫起來。

    他沉吟道“的確是個法子,但你來假扮美姬,有些冒險了。”

    “你若不放心我和北宮政對上,我可以只引你們到附近,這樣你多費些心思圓回來就行。”溯辭的把握倒是很大,目光十分篤定,“況且我功夫也不差,不必擔心太過。”

    薛鋮看着她自信滿滿的臉,許久才鬆了口“可以一試。”

    溯辭頓時眉開眼笑,順口誇他“將軍英明”

    二人在酒樓喫過午飯便分道揚鑣,一個回原先的院子收拾東西,另一個則折返驍衛府。

    午後的日頭帶着些許熱意,薛鋮繼續待在屋裏翻閱卷宗,淺金色的陽光在窗下游離。約莫一個時辰後,門外傳來驍衛的稟告聲“將軍,大理寺送來卷宗,請將軍過目。”

    近日左驍衛協助大理寺辦案,有關案件進展沈大人都會送一份卷宗給薛鋮,薛鋮自然不疑有他,開口道“進來。”

    一個士兵模樣的人低着頭推門而入,捧着一份卷宗走向薛鋮。

    許是他的腳步太輕,又或是身上殺意並沒有掩藏好,不等他近身薛鋮就發覺了不對勁,然而在他擡眸將手中卷宗擲出的同時,那個僞裝成驍衛的人正拔劍而出,直刺薛鋮

    薛鋮毫不猶豫一腳踹上桌子,沉重的書桌撞上那刺客腰腹,迫得他喫痛後退幾步,等他再度襲來時,薛鋮已拿到置於一旁的佩劍,利劍出鞘,一擊將人擊退

    驍衛府午後的寧靜就這樣被打破,那名刺客被薛鋮踹出屋門,踉蹌半跪於地,嘔出一口鮮血。附近有人瞧見,登時大喊道“來人有刺客”

    而薛鋮攜劍而出,又向那刺客襲去。

    刺客勉力支撐,然而技不如人,幾十招後長劍脫手,被薛鋮一劍橫在頸邊。但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般,他的反應極快,不等薛鋮擡手卸了他的下巴便一口咬碎藏好的毒囊。

    當府中驍衛向此處聚集之時,那刺客七竅流血癱倒在地。

    薛鋮的目光沉了沉。

    這人十有八九是北宮政的人,昨夜交手今日就派人潛入驍衛府,北宮政只怕意不在殺他,而是給自己一個威懾。

    既然能輕而易舉潛入驍衛府不被發現,那也能潛入京中各處、甚至可以是皇宮。

    李檀恰好趕到,撥開人羣走到薛鋮身邊,看了眼地上那名刺客,臉色也十分不好。

    戍衛京城安危的左驍衛府竟然輕易潛入了刺客無人察覺

    他抱拳道“將軍此事必須徹查”

    薛鋮眸光微動,卻有了別的想法,沉聲道“去請大理寺卿沈大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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