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安城中流言四起, 全是關於鑄造坊和郭老六失蹤一事的。
有的說鑄造坊一直以來乾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郭老六知內情良心不安意欲揭發,被殺人滅口。有的說鑄造坊根本就是爲土匪造兵器的,否則這些年匪寨爲何越來越兵強馬壯、官府爲何越來越不堪一擊。更有人說鑄造坊能安安穩穩這麼多年不被發現, 就是上頭有人罩着。字字句句明裏暗裏直指段荀。
即使段荀在城中積威頗重,也依然沒能阻止這股流言傳遍全城。
段荀氣得渾身發抖, 抑制不住地低聲怒吼“薛鋮”
師爺沒料到事態會往這方向上發展, 也有些慌亂,忙問“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段荀揹着手來回踱了幾步,面容突然變得猙獰, 咬牙切齒道“郭老六必然已經說了什麼, 否則鑄造坊的事薛鋮絕不可能知道。他既然不仁, 就休怪我無情了”
師爺頓時鬆了一口氣,靜候段荀吩咐。
“去把讓你準備的東西放到郭老六宅子裏,草擬通緝令, 就說郭老六是土匪細作, 以權謀私暗中爲匪寨輸送兵器,事蹟敗露逃之夭夭, 賞銀百兩,全城緝拿”
直接將郭老六打爲土匪細作,就算他供出了賬冊,也能反咬一口說他捏造賬冊陷害朝廷命官
段荀想了想,又補充道“再去讓人仿一本賬冊放去案牘庫, 記得要做舊。”
“大人放心。”師爺領命即刻着手去辦。
官署的動作很快,不出半個時辰,衙役們拿着通緝令張貼全城。同時段荀又率人前往郭老六的宅子,衆目睽睽之下搜出了他與各匪寨交易通信的罪證。這下百姓的口風頓時轉了個向,紛紛痛斥郭老六以權謀私、暗通土匪坑害百姓,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這股風很快吹到了兵馬營。得知消息後,薛鋮絲毫不驚訝,反而露出一絲瞭然的笑容,拿着暗衛帶回來的通緝令,讓徐冉和溯辭再探郭老六。
昏暗的地窖內,郭老六頹然靠在牆角,暗無天日的日子慢慢令他變得麻木,反正尚有一口氣活,死熬着就是了。但當溯辭將通緝令摔到
到他面前時,那雙幾乎沉爲枯井的眼裏再度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白字黑字躍入眼簾,郭老六近乎不可置信地反覆將通緝令上的字讀了好幾遍,渾身顫抖默然半晌。在溯辭幾乎以爲他被氣得背過氣去的時候,郭老六突然挺直背脊破口大罵起來,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將段荀從祖上十八輩罵到子孫三世,字句不重,聽得徐冉溯辭目瞪口呆。
等罵夠了,郭老六停下來靠着牆微微喘息,而後擡眼看向溯辭,眸中似有熊熊火光,一字一頓道“你們不是想要賬冊麼讓你們的主人來見我吧。”
溯辭和徐冉對視一眼,隨後走出地窖去尋薛鋮。
將郭老六的反應告知薛鋮後,連薛鋮也愣了片刻,隨後搖頭失笑,一旁的魏狄更是樂不可支,捧着肚子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急眼的兔子要要咬人吶。”
薛鋮不做評價,只道“這郭老六還算有幾分眼力,知道關鍵的東西得和幕後主使談。”
“都到這份上,想來他也只能乖乖合作了。”魏狄胸有成竹。
“未必。”薛鋮搖搖頭,“如今他已無後路,左右都是死,只怕他反而有底氣談條件了。”
“去聽聽就知道了。”薛鋮起身,大步走向地窖。
地窖裏的郭老六一掃之前的頹喪模樣,一雙眼精光畢露,在心裏將籌碼條件盤算了個遍,待薛鋮和魏狄入內時,早已飛快打好腹稿。
墨黑的靴尖在郭老六身前五步處停下,郭老六很快調整好表情,擡頭就準備拋出自己的條件。然而當他的視線落在薛鋮臉上後,臉上的神情瞬間扭曲,脫口驚呼“薛將軍”
“郭爺似乎十分意外”薛鋮揹着手,微笑以對。
郭老六愣了片刻,很快理清頭緒,重整情緒,開口道“沒想到想要賬冊的是薛將軍罷了。”
“聽說郭爺打算讓出這塊燙手山芋”薛鋮問。
“不錯。”郭老六也不打哈哈,直接道“但這山芋將軍接不接的住,就要看將軍手裏的東西有多大的分量了。”
“你的命分量夠不夠”
“哈哈哈。”郭老六搖頭笑
笑了起來,“恕我直言,如今我的處境和沒命有什麼區別我這條命若是平時或許金貴,但現在可謂一文不值。”
薛鋮面色不變,摩挲着衣袖一角,低聲問“郭爺想如何”
“段荀誣陷我以權謀私勾結土匪,這口黑鍋我這老腰可背不動。”郭老六直勾勾看向薛鋮,反綁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拳。
薛鋮反問“段大人可是從你住處搜出罪證的,證據確鑿,如何是誣陷就算你拿出鑄造坊賬冊,但段荀完全可以說所謂賬冊是你爲脫罪而編造,沒有任何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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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聞其詳。”
“將軍這是答應了”郭老六眼睛倏地亮了。
“用這件事換賬冊,算不得虧本買賣。”薛鋮道“把你的後手說來聽聽。”
郭老六這纔打開話匣子,把自己早年埋的一步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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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時段荀已是涿州一手遮天的人物,還沒等嚴令將證據送出去,段荀便帶人闖進了他的住所,將人擄至郊外山上活活用亂石砸死
索性老天開眼,嚴令還有一口氣,被山上的老獵人救下,雖全身癱瘓,但卻救回了一條命。不僅如此,當年的收集的罪證也因他藏得巧妙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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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六也是機緣巧合碰上了嚴令,在老獵戶故去後暗中接濟嚴令,當做一張牽制段荀的底牌。
“嚴令的名字只要說出來,遠安城很多人都知道,一個死去的人活過來親口指控段荀,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震撼了。”郭老六桀桀一笑,“況且段荀一直以爲嚴令早就死了,根本不會有任何防備。直擊七寸,一擊必殺,薛將軍以爲如何”
現在後頭的魏狄瞠目結舌,薛鋮眉梢微揚,道“郭爺深謀遠慮。”
“喫這口飯,沒點準備怎麼行。”郭老六
六十分得意,哈哈大笑起來。
看着他放肆的笑容,薛鋮略思片刻,點頭道“好,我幫你洗脫這項罪名,作爲交換,你要將賬冊交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