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謠轉身, 沒看素丹直接行禮:“嫦昭容。..”

    “這不是許久不見的琦水嗎何時學會的規矩倒叫人驚訝。”素丹說話拿捏着強調,雲謠聽得有些反胃, 自始至終眼睛都是低垂着的, 懶得看素丹那花枝招展的模樣。

    素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着萱萱和苑雅, 如今苑雅的地位比萱萱要高了,完全成了素丹身邊的大宮女,萱萱反而是普通宮女的裝扮,比起在思樂坊時期更瘦一些。

    素丹走到雲謠身邊,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袖擺, 廣袖上的花紋用的是銀線, 這套衣服所用布料完全不輸於妃嬪們的衣服。雲謠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就站在路邊, 再往後退,便要退到花叢裏去了。

    “你在陛下身邊過得倒是不錯,我瞧着你的臉,比在思樂坊裏時要圓潤多了。”素丹說完這話, 伸手擡起了雲謠的下巴。

    雲謠這才被迫看見了令人討厭的臉,素丹臉上畫着濃豔的妝容, 與她記憶中的樣子也有些變化。變得更多的則是苑雅, 一改在思樂坊裏的維諾模樣,現在跟在素丹身後也開始張牙舞爪起來了, 對上了雲謠的視線眼底居然有不屑。

    雲謠心裏覺得好笑, 不屑什麼難道苑雅這個昭容身邊的大宮女, 還能比陛下身邊的御侍要高貴到哪兒去

    雲謠挪開下巴,對素丹道:“嫦昭容說笑了,什麼思樂坊,奴婢從來沒聽說過。”

    “琦水,你別以爲現在人模人樣了,就能在我面前裝,我雖不知你是用什麼手段迷惑了陛下,但我要警告你,逸嫦宮現在可不是隨你撒野的地方,也別以爲自己能使喚幾個下人就是主子了。”素丹抿嘴笑着:“這可是你自己主動跑到我的地盤上來的,小心着點兒。”

    “奴婢不知道什麼琦水,嫦昭容說的話,奴婢聽不懂。”雲謠微微擡眉:“再者,逸嫦宮的一宮主位爲淑妃娘娘,嫦昭容雖受陛下恩寵,但有些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以免惹禍上身。..”

    素丹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她揚起手就要往雲謠的臉上打,雲謠瞧見她那起勢就知曉她接下來的動作,昂起下巴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對方,就看她這一巴掌敢不敢落下來。

    雲謠雖然也是下人,但與尚公公地位齊平,宮中皇后都不敢對尚公公動手,素丹這一巴掌若是打下來,扇的不是雲謠的臉,而是延宸殿的門面。

    素丹心中也知曉,所以在手落下來的時候換了個方向,響亮的一耳光打在了秋夕的臉上,秋夕整個人被她打得踉蹌一步摔在了芍藥花叢裏,身上沾染了泥土,捂着臉一時半會兒沒能爬起來。

    雲謠立刻轉身去扶她,素丹站在她身後道:“我是不能輕易動你,可你身後的這個丫頭我可不放在眼裏,一個下等宮女而已,就算現在我要了她的命陛下也不會對我生氣。”

    雲謠將秋夕扶起來,瞧見秋夕的臉上立刻浮出了五根指印,心中憤憤。

    秋夕的眼眶泛紅,眼淚差點兒就流下來了,不過當着素丹的面她沒哭,只是拽着雲謠的袖子,生怕雲謠做出什麼衝動的事兒。

    雲謠沒衝動,她一個深呼吸後只是冷着臉看向素丹,道:“嫦昭容找奴婢就是爲了訓斥嗎”

    “對啊”素丹伸手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臉上掛着燦爛又惹人討厭的笑:“我今日就是知道你來了,所以心中不悅,拿你身邊的宮女出出氣,不行嗎”

    “在宮中行事講的是個規矩二字,嫦昭容貿然動手便是不講道理。”

    “我記得她。”素丹伸手指着秋夕的臉:“那日陛下生辰,在錦園的承合殿內,陛下怒意未消,是這個丫頭將我推入了陛下的懷中,還好我得陛下喜愛才沒受懲罰,換做其他任何人早就死了一個小小宮女敢推婕妤,她怎麼沒錯而今我不過只是打了一耳光罷了,若按規矩,打她三十杖都不爲過吧”

    苑雅跟在後頭說了句:“奴婢聽說淑妃娘娘跟前有個宮女犯了點兒小錯,就打了五十杖直接扔到了掖庭去了呢。..”

    雲謠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沒說話,素丹挑眉:“聽見了”

    秋夕朝雲謠看了一眼,沒等雲謠開口就立刻跪下對素丹磕頭:“嫦昭容,是奴婢錯了奴婢該死嫦昭容要責罰就責罰奴婢吧”

    素丹見秋夕如此,心中暢快,她雖然一耳光沒能落在雲謠的臉上,但卻比落在雲謠臉上痛快,這懲罰沒加在雲謠身上,卻也比加在雲謠身上順心。瞧着雲謠那臉色,素丹捏着手帕捂嘴笑了笑道:“今個兒我心情好,不願打你,你就在這兒跪一個時辰,之前的事兒便一筆勾銷。”

    秋夕又是連磕了三個頭:“奴婢多謝嫦昭容”

    素丹擡手,苑雅立刻跟過去扶着,萱萱一步三回頭朝雲謠這邊看,自始至終雲謠都半垂着眼,站得筆直,素丹發現萱萱回頭看她,一腳踹在了萱萱的腿上:“看什麼再看你也過去跪着”

    等人走後,雲謠這一口氣才憋不住,胸前起伏巨大,她一連做了十幾個深呼吸,眼眶微微發紅,又強忍着,只咬牙切齒看向一旁跪着的秋夕。

    說到底,下人就是下人,她即便看上去高人一等,實際也是個任人打罵的。

    妃嬪們對皇帝身邊的宮女太監客氣,都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素丹仗着唐訣的寵愛,其他妃嬪不敢做的事她都敢做,要罰就罰,要打就打,雲謠只能憑着身份護住自己,卻完全護不住秋夕。

    剛纔她將秋夕扶起來,要不是秋夕拉着她的袖子,她真的有可能因爲一時衝動將耳光還到素丹的臉上,即便不打素丹,也要打一打那諂媚的苑雅。

    可她想到自己剛來逸嫦宮,接下來還要在這地方待兩個月,雖頂着御侍的身份,終歸還是個奴才,見人都得叫自己一聲奴婢,第一天就與素丹鬧起來,那唐訣交到她手上的事兒,她就做不成了。

    “雲御侍,您回去吧。”秋夕跪着,垂着頭這個時候才哭了出來,說話帶着鼻音,雲謠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兒。

    不過雲謠沒走,她沒那個面子讓秋夕站起來不必跪着。

    大約一刻鐘後,萱萱又折回來了,雲謠看見了她,小姑娘走路一瘸一拐的,本來就在發育,來宮裏反而像是沒喫好一樣瘦了下去,個子也不長了。

    她手上捧着一把傘,拿過來放在雲謠的手中就往回走了,一句話沒說,雲謠握着手中的傘又看向萱萱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兒。

    她沒辦法救這些人,秋夕的命都是唐訣給的,淑妃身邊的桂兒她不能及時救過來,就更別說素丹身後跟着的萱萱了。

    如此一想,雲謠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喘了喘,天變得沉悶了起來,果然沒一會兒就起了一道雷,天色漸暗,黑雲壓下,大雨嘩嘩打在地上。

    雲謠撐開了傘,在握着傘柄的時候被一道淺光晃了眼,她頓了頓,盯着傘柄上方的位置,瞧見竹子做成的傘杆上歪插着一根針,針頭對着外面,若她剛纔不注意就要被刺傷了。

    雲謠的手微微發抖,從懷裏拿出了手帕,將針取出包裹着,然後再用袖子隔絕傘中其他位置,撐開雨傘遮在了自己與秋夕的上方。

    雨越下越大,秋夕面色蒼白,跪在地上的半邊衣裙全溼了,就連雲謠的鞋子也溼透了,她依舊保持着撐傘的姿勢沒動,直到時辰差不多了,她纔將秋夕拉起來。

    秋夕差點兒沒站穩,雲謠摟着對方的腰,讓她扶着自己的肩膀,將秋夕帶回了淑妃的住處。

    秋夕雙腿凍僵,一回到住處就讓人擡了熱水過來泡着,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再出來,畢竟年輕,當了十年宮女,下跪是常有的事兒,休息一會兒也就好了。

    雲謠反而比她嚴重些,回來的時候秋夕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昨日破了的腳淋了接近一個時辰的雨,繃帶散了,血水流出,又扶着秋夕走了一路,回來時指甲蓋都掀開了。

    秋夕心疼地給雲謠上藥,本來止住哭的,現在又要落淚了。

    她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雲御侍。”

    “你不過是代我受罰。”雲謠靠在椅子上,她知道素丹要針對的是她。

    素丹恐怕也聽說了雲謠此番到逸嫦宮來的原因,所以帶着人過來找她晦氣呢,第一天就要給她臉色看,讓她知道逸嫦宮如今淑妃說了不算,她嫦昭容纔是最大的,叫她以後躲着點兒走呢。

    雲謠搖頭,心想這個仇暫且記着,她總有機會報回來。

    又想起來一事兒,她從懷裏拿出了手帕,展開裏面還躺着一枚針,雲謠將東西交給秋夕道:“去,看看這根針有無問題。”

    若是荷包、衣服、鞋子上落了一根針可以說是巧合,一把傘上有針,雲謠不信這是無意的。

    秋夕拿着針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回來,身後還跟着小喜子,兩人面色都很難看,秋夕道:“針上有毒,毒液少雖不致命,但用心險惡,這是有人要害你。”

    小喜子連忙問:“雲御侍,此事可要稟告給陛下”

    雲謠怔了怔,一時半會兒沒緩過神來,直到小喜子要往外走了,雲謠才搖頭道:“不,不用告訴陛下。”

    傘是萱萱給的,素丹知道她對萱萱的防備不深,所以纔會差使萱萱來送。

    若傘裏有針,針上有毒,一切罪責都會落在萱萱身上,素丹只需說一句不知道,再編造萱萱與她在思樂坊中不和的假話,素丹能置身事外,萱萱便非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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