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謠見到了淑妃的下場, 如今淑妃把自己關在逸嫦宮中除了給皇后請安就絕不出門,玩兒都不玩兒了, 家中倒臺的後宮妃子,都不會好過。雲謠同情皇后,不過是因爲皇后曾給唐訣繡過一隻荷包,她對唐訣有情,雲謠也不願唐訣把事做的太無情了。

    與唐訣幾句玩笑話說完, 雲謠看向對方, 唐訣正端着桂圓水喝着, 瞧見雲謠那雙眼睛往自己身上放就知道她心裏在打着注意呢, 於是開口“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雲謠問“這件事, 當真沒有轉機了”

    “你要什麼轉機”唐訣微微皺眉。

    雲謠抿嘴“當帝王,也並非一定要以殺伐奪回天下的, 我知道陛下急, 可你也曾說過,想要看齊家與殷家狗咬狗,這一招離間計,你已經達成了。殷太尉想要齊瞻死,也是等着齊瞻死後,他再找個由頭從齊國公府裏把那調令的兵符奪過去, 陛下與殷太尉,誰更快一步也未可知啊。”

    唐訣微微挑眉“你說的話, 陸清也說過。”

    陸清一直覺得唐訣殺氣太重, 遇事易急, 他雖聰明,可蟄伏六年,藏了六年的鋒芒,眼看時間將至,他下手便有些不知輕重了。

    棄了戶部夏鎮這枚棋子是順勢而爲,那麼殺掉齊瞻這枚棋子便是兵行險着,要知道凡事欲速則不達,眼下殷太尉和御史大夫還沒緩過神來,可假以時日,兵部盡是唐訣安排進去的人,那兩位肱骨大臣難免會生疑竇,進而對唐訣收回其餘四部便不那麼容易了。

    陸清的話,唐訣聽進去了,但並不當一回事,他想着等到調令天下的兵符入他的手中,至少他有和殷太尉奮力一抗的實力,至少不用再如同以往一般,生怕自己身邊出現陌生的面孔,又生怕那陌生面孔是誰派來的細作。

    雲謠見唐訣深思,於是問“你可想清楚了齊瞻殺還是不殺治下不嚴這個罪名可大可小,若往大了說,要他的命不爲過,不過是陛下一時氣急,打算殺雞儆猴,若往小了說,便如大理寺卿所言,無心之失,純屬巧合。”

    唐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着,他半垂着眼眸過了許久,才慢慢擡起來看向雲謠“你這麼勸朕,可是誰與你說了什麼”

    雲謠愣了愣,搖頭“沒有啊,誰能與我說這些話我不過是個小小御侍,外人看來,我在你面前根本說不上話吧”

    唐訣挑眉“尚藝呢”

    “尚公公與他何干我從昨日就不怎麼見到他了。”雲謠好奇,尚公公經常生病,隔三差五就得休息,好在他三個徒弟是個能幹事兒的,沒耽誤過延宸殿裏什麼事兒。

    “既不是尚藝與你說的,那麼你勸朕留齊瞻性命,不會只是因爲同情皇后吧”唐訣傾身過去,右手手肘撐在了座椅的扶手上,他一雙眼對着雲謠,問“你想要什麼”

    雲謠抿嘴,心中狂跳。

    她的確,還有別的想法。

    唐訣手段太過直接狠厲,雲謠擔心,她知道唐訣的周圍遍佈危險,她也不是什麼傻白甜白蓮花聖母,覺得衆生平等求着唐訣別殺人,她不會因爲單單覺得皇后家中無人有些可憐便對齊家心生憐憫,畢竟那素丹還是齊瞻安插入宮的。

    她只是擔心唐訣如此下去,會在那張鬼面牆裏迷失。

    人都有心中害怕的東西,他曾因爲害怕,爲了保命裝瘋,假借瘋病不知殺了多少個潛伏在他周圍,披着面具與他共活的人。他以殺了別人而自保,以殺了別人給自己安全感,他爲了奪回朝中勢力,選擇的方式還是殺。

    上一個是夏鎮,這一次是齊瞻,那麼下一個,下下個,是否每一次唐訣要得到一些東西,手上就必須得沾染一潑熱血

    雲謠抿了抿嘴,開口“你才十八歲啊。”

    他才十八歲,雲謠和他談戀愛都有一點兒心理障礙,更別說看着唐訣陰鷙如此。

    身處高位,他該警惕,該狠絕的,可也該適當存善,保持初心。

    雲謠的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她的眼底閃過些許慌亂,被唐訣看在眼裏,當下就抓着她的手腕,唐訣皺眉問她“你怕朕”

    雲謠擡眸,唐訣問她“你是怕朕殺了他們,還是怕朕會殺了你”

    “我是怕你從此以往,離不開殺人。”雲謠實話實說。

    唐訣卻沒想過她會這麼說,只是視線頓了頓,隨後緩緩勾起了笑容,方纔帶着幾分凌厲的目光瞬時柔和,他伸手在雲謠頭頂揉弄了一番,將她的頭髮揉得有些亂了,又給她整理,幾絲落下來的頭髮重新梳理整齊了,唐訣才道“那你有什麼良策”

    “我也只是這般說,想不出什麼法子,若齊國公府願意主動把兵符還給你,事情便簡單多了。”雲謠說。

    “他要肯給,又怎會拖到今日叫那老傢伙把兵符交出來談何容易。”唐訣扯着嘴角笑了笑,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眸一亮,朝雲謠看過去。

    雲謠猛地對上這抹視線還有些無措,眨了眨眼不知唐訣是何用意。

    唐訣這回是真的笑了,幾顆白牙露了出來,他朝雲謠湊過去,直接親在了她的嘴脣上,這一口親得響亮,雲謠聽見都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是小皇帝,滿臉喜色,又捏了雲謠的臉說“你當真是給朕出了個好主意,不必殺他,還有恩於他,齊瞻對殷道旭說不定會很精彩。”

    “你想到辦法了”雲謠往前湊了湊,唐訣點頭“齊國公有兩子,大兒子死了,小兒子如今正在大理寺的牢中,除此之外,家中再無男丁。”

    “你是打算以齊瞻的命,換齊國公手中的兵符”雲謠想了想,又說“若齊瞻死了,齊國公後繼無人,他已年邁,手中空握着兵符幾年也沒什麼用處,反而是齊瞻這個獨子尚算盛年,還能生。”

    “兵符,是齊國公府最後的護身符,齊瞻,是齊國公府最後的希望,二者擇其一,就看那老頭兒如何選了。”唐訣低聲笑了笑,又問雲謠“你方纔是否說,皇后病了”

    唐訣的腦經轉得快,心思也很深,計謀一會兒便出了一個,雲謠順着他的話去猜,也知道此番齊家還有希望,不至於滿盤皆輸難以翻身,皇后也不至於落得與淑妃一個下場。

    唐訣藉着皇后生病這件事兒,打算讓雲謠幫着促成自己的想法。

    有些話唐訣不好說,雲謠好說,她生爲唐訣跟前伺候的人,知道的消息多,說的話自然有人信,尤其是現在家中遭逢大難的皇后。

    雲謠去看皇后時,手上還捧着珍貴的藥材,人蔘靈芝不少,她也不懂,見着貴的就拿了一些,走到清頤宮前時,還瞧見被睦月領着入清頤宮的孟太醫。

    孟太醫與雲謠打了招呼,兩人一同入內。

    皇后的確病了,年紀輕輕卻顯疲態,比起當初淑妃的樣子還要難看,淑妃好歹會哭會鬧,能抱着祁蘭說上好些話,皇后與淑妃不是一個性子,什麼都憋在心裏,一張清純的臉病得蒼白毫無血色,整個人氣若游絲地靠在軟榻上烘着碳爐,身上蓋得很厚。

    孟太醫來時,雲謠將藥材遞給了明溪,明溪接過道謝,雲謠就在旁邊等着,等孟太醫把脈後說了一些讓皇后放寬心態,好好休養的話,便跟着睦月出去寫藥方了。

    孟太醫走後,皇后才朝雲謠看過去。

    她對雲謠沒什麼好臉色,她與素丹都是唐訣從外頭帶進來的鄉野女子,皆不入她的眼裏。

    雲謠給皇后行禮,又說“明日除夕,陛下還爲國事煩心,沒時間來清頤宮看皇后娘娘,便命奴婢帶了藥材過來,還望皇后娘娘保重身體。”

    “有勞雲御侍。”皇后輕輕地說出這句話,便閉上了眼,一副趕客的架勢了。

    雲謠不光是來給皇后送藥的,於是站着沒走,只抿嘴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如此疲態,可是爲了齊尚書之事煩憂啊”

    皇后沒動,反而是明溪朝她看了過來,明溪立刻接話“早間去了趟延宸殿,雲御侍說幫着問問,可問出什麼結果來了”

    雲謠搖頭,嘆了口氣“結果並不樂觀,今日殷太尉、御史大夫周大人與大理寺卿田大人與陛下爲此事說了許久,奴婢聽了也覺得心寒。”

    “心寒”明溪問。

    雲謠點頭“是,心寒,心寒皇后娘娘怎麼說也喊太后娘娘一聲姑姑,喊殷太尉一聲大伯,可偏偏殷太尉卻是主張要殺齊尚書的。”

    “你說什麼”皇后此時睜開了眼,猛地朝雲謠看過去,她不可置信地搖頭“不會,不會如此我母親與太后、太尉爲一母同胞,我更是太尉親侄女,他如何會要陛下殺我父親”

    “皇后娘娘不信,但事實便是如此,若非殷太尉有意施壓,陛下又如何會因爲這點兒小事將齊尚書關着不放要知道兵部閱兵一事出自賀侍郎,賀侍郎正是殷太尉的人,賀侍郎如今被判斬刑,臨死前還拉着齊尚書不放。陛下查出齊尚書之過並不算大,至多降職責罰,罪不至死,可殷太尉今日早上在延宸殿極力勸殺,陛下也猶豫不決,此番不是國事煩心,而是不敢來見娘娘。”

    雲謠一番話,說得皇后臉色更加難看,她眼眶泛淚,連連搖頭“不、不會、不可能”

    “皇后娘娘病着,可見太后派人前來寬慰”雲謠擡眸望去,只道“據奴婢所知,恐怕也只有靜妃與淑妃二人帶禮來看,太后如此,是爲斷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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