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德沒有插話，靜靜聽着露娜的說法。
明明剛剛還被人拿着長刀威脅，露娜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自然地說道：“有很多像你一樣一開始生活在人類族羣中的惡魔，直到成年之後認知已經確立，仍舊自以爲是人類。”
“判斷惡魔的方法很簡單。”露娜一指魯德的心臟：“這顆心臟的存在便確立了你的身份。不管你自己如何想的，只要你擁有着惡魔的心臟，你便是毋庸置疑的惡魔。”
魯德沒有回答，可心中卻已經接受了這樣的想法。事實上他早有這樣的自覺。
如果將自己的能力向尋常人類展露，他們會把自己看作惡魔還是人類
答案不言而喻。
但是關鍵不是客觀事實。哪怕從生物的角度上看，他的確是惡魔，只要他心中認定自己是人類，那他就是人類
“是嗎你有這樣的覺悟啊。”
即便魯德沒有開口，露娜也能窺探到魯德的內心，對話自然而然成立。
可魯德還是開口出聲：“你難道可以無限制地讀取我的內心”
“自然是不能的。”
露娜說道：“在一開始你和冰翎姐姐起爭端時，我是主動選擇了讀心。所以我知道你並不是有意遲到，反而是一個極爲剋制的人。”
“而剛纔，是你強烈的情緒太過清晰，就好像黑暗中的火光一樣，即便我不刻意去看，也能發現異樣。再來，自是爲了讓你信服主動讀心，而你也和其他人一樣，在知道這個能力的時候，反倒將最想保守的祕密暴露了出來。”
說到此處，露娜輕笑了一聲，似乎對他們這樣的行爲感到十分滑稽。
“其他時候嘛，我是不會讀人的心的，畢竟耗費的魔力十分巨大，意志強度超過我的更是完全無法讀取。每個人的意志對我的能力來說就像是一個防壁，大多數人不知曉我的能力不會設防，就好像隨意地敞開着家門一樣，但意志強大的人，他的牆壁是無限廣闊的，就算敞開大門我也無法找到入口。”
“本身就對他人存在提防心理的人，他的牆壁就像是一個紛雜扭曲的迷宮，裏面有很多很多門扉，這要找到入口也十分困難。”
“而有了對讀心能力提防的人，他的門就會關上，我必須強行突破牆壁才能進入其中。你的情況又稍稍有些不同。現在的你，就好像主動把情報送出來一樣，即便我不突破你的牆壁，只要想看，也能清楚地看到。”
露娜的形容十分形象，魯德很容易就明白了這一能力的性質，眼睛微眯：“你覺得你暴露了這樣的能力，我今後還能信任你嗎就連你剛纔的說法，說不定也只是用來削弱我的防備的。”
任何人的心中都有祕密，而一個可能隨時隨地讀取你內心的存在就在身旁，任誰也無法安心。
“我不小心知道了你的祕密，所以就將我的祕密也告訴你不能扯平嗎”
露娜歪了歪腦袋，不用魯德開口，很快就得到了回答，聽到了魯德的心聲，她眨了眨眼睛：“你在想，要不要殺我”
“我還沒帶你去圖書館。那裏如果沒有人引薦，你可能去不了。”
“看來你暫時不想殺我了不，你放棄殺我了。因爲你知道錯過了今天就不會再有機會殺我了。你相信我了嗎”
魯德揉了揉腦袋。
“殺了我就能得到我的能力看來你比我想象得還要厲害啊，可能你會成爲最偉大的惡魔之一也說不定”
魯德太陽穴的青筋跳了跳，一個隨時隨地能知道你心中所想的人在旁邊，這的確難以讓人省心。
“你又在想要不要殺我了魯德，你比想象中更加搖擺不定呢。”
魯德沉聲說道：“露娜，你沒有聽過一個叫做作死的單詞嗎”
“但是”露娜回答道：“你明明知道我知道你心裏想了些什麼，可我知道了那些祕密後，卻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評價，你不是會更加不安，更加想要殺我嗎”
“”
那道理實在太過充分，魯德一時都沉默，無言以對。
“果然還是不要告訴你比較好嗎”
魯德嘆了口氣，他忽然覺得這個直白到讓人尷尬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撒謊：“有什麼辦法讓我把這些趕出了牆壁外的念頭收回嗎”
“也就是讓你能夠控制情緒的方法嗎”
“嗯。”
“去好好睡一覺吧。”
魯德看了眼露娜指着的房門，那意思果然是“我也沒有辦法”。
“嗯，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圖書館裏或許能找到。”
露娜說道：“如果能弄清你的種族，或許就存在解決的方案。”
魯德點了點頭，轉身朝這隱藏房間中的一間臥室走去。
露娜看着魯德轉身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
她在魯德身上看到了其他人身上都沒有的閃光點。
即便被她點明仍然以人類自居的固執、偏執，擁有種種聞所未聞的詭異而強大的能力，在得知自己的讀心能力後迅速接受並理解的接受能力。
這一切對露娜而言都是如此新鮮和稀少。
露娜的目光，就像被關了十天緊閉卻突然間從監獄外的窗戶邊得到了愛不釋手的玩具的小男孩一般。
如果說同樣執拗的冰翎在她眼中是可口的甜點，那麼魯德就像是她終於找到的可以解決飢餓問題的正餐。
至於金
就像她當初一腳直接將他踹開時那般，她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對那個即便不用讀心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少年感興趣。
“希望，這一次不要讓我很快失去樂趣啊”
微微的雀躍之後，露娜的目光很快又冷澈下來。
她攤開了書本，又恢復了那幅冷淡得好像對世間萬物都沒有多大興趣，唯有手中書籍聊以慰藉的模樣。
臥房中的魯德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熊熊的火焰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從心底生出的燥熱讓他無法順利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