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花鄉的清晨很靜，或許是人少的緣故，便是雞鳴都小了很多。
秋雨過，空氣顯得比以往更潤了些，粘粘的，彷彿能穿進人的骨子裏去。
盧雲疲倦的躺在地上，不願動，也不想動，腦中更是餘下大片的空白，雙目無神，錚錚的盯着牆角的灰塵。
上面，有隻蜘蛛正託着自己的獵物，好像在糾結先喫那個。
“啪啪啪小云，快出來喫飯了，都要中午了，小心傷了身子”
門外，傳來翟叔那粗獷而又細膩的聲音，盧雲用胸腔“嗯”了一聲，手指緩緩擡起，最後匯聚成拳，支撐着整個身子，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每次動，都覺得骨頭碎了些。
扶着椅子，好不容易讓身體站定，拍了拍青衫上的泥土，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簪子，剛想攏頭髮的胳膊還未擡起來，就見林秋嫚施施走到了身後。
步伐漂浮，臉色也沒有了昨日的紅潤，而且桃花眸中，還有些失神的混亂，不再清明。
“我幫你。”糯糯的，林秋嫚張了張嘴脣，把盧雲摁在了椅子上，纖細手指穿過髮絲，輕輕攬起，掂起簪子在盧雲頭皮上劃過，那地方，正在頭頂正上。“昨夜，有人暗算我們，你知不知道”
盧雲搓搓雙頰，好讓自己振奮些。
昨夜，不知爲何，兩人體內的真元宛如被人引爆的火山，躁動難安，若不是盧雲心智堅定，差點就要着道了。
起碼，盧雲是這樣想的。
“唔，昨夜除了大叔，好像就沒人過來。”
“嗯，但翟叔爲什麼要這麼做”林秋嫚捏着玉簪，劍尖正對着盧雲的眉心。
盧雲緊鎖雙眉，搖搖了頭，緩緩吐口氣，唏噓道：“可能是大叔看我盧家一脈單傳，想快點抱上孫子吧。”聞言，林秋嫚笑顏如花，湊到盧雲耳畔，手指滑過頭髮，陰笑道：“那手段爲何如此下作昨夜若是得逞，此刻咱倆早已爆體身亡了吧。”
盧雲緊繃了身子，撓撓頭髮，藉助思考的間隙，掙脫了林秋嫚的雙手，踱到窗邊，伸手推開，深吸口清氣，喃喃道：“大叔不可能害我。”
院子裏，翟叔正打掃着落葉。
現在已經在院子裏堆了兩座小山，昨夜秋雨，帶下了樹梢上殘存的葉子，一夜過後，盧雲目光所到之處，全是光禿禿的樹幹。
雖說這裏是江南，氣候還算溼潤，可這樹就是不耐寒，被秋風稍微輕吹，灑灑的就會落下一大半。
或許品種太差。
盧雲朝老黃招招手，正在葉子堆裏打滾的老黃見狀，搖着尾巴跑了過來。揉着大黃的腦袋，感受着輕微暖意，讓自全身都鬆了下來，轉過頭，說道：“你先披上衣服，我想想，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不對。”
林秋嫚狠狠瞪了盧雲一眼，但轉念又想起昨夜的事情，羞紅了臉。
昨夜，好像是自己迷失了心智，便是身上的衣物都是自己撕下的，若沒有盧雲攔着，就連最後一層內襯都逃不了自己飢渴的雙爪。
“小云，已經過午時了，狗子聽說你回來，已經找了三趟了，去看看吧，還有雀兒，也快出嫁了，聽說還是鄉長的公子。”
大叔放下手裏的掃帚，擦擦手，朝盧雲說了一聲就進了堂屋。
盧雲敷衍的應了幾聲，帶着林秋嫚就出了院子。
他怕林秋嫚一個忍不住，直接拔劍相向，到時候不就是撕破臉皮那麼簡單了。大叔是渾體大能，自己不過承劍，想必在即踏入院門的那一刻，大叔就已經知道自己踏上了修仙路。
既然大叔不想點破，盧雲自然也不會舔着臉湊過去，畢竟兩人之間，還有濃厚的親情，萬不得已，盧雲不想打破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關係。
秋後雨，泥地吭哧吭哧響，大大的楊樹好似剔去血肉的白骨，白頭翁，三三兩坐在檐下梳着毛髮。
狗子家距離盧雲只有一街之隔。
但半柱香就能到的距離，硬生生被街坊鄰居撐到了日頭漸斜。
各種寒暄，無盡家常，備於禮儀，盧雲也不敢告辭，幸好，狗子聽到響聲，也扯着自家婆娘於盧雲匯合，這到節省了不少時間。
當四人走到鄉里唯一一個能稱得上酒樓的仙女醉時，飛鳥早就歸了山林。
酒樓生意不錯，雖不能和煙水閣這種相比，可在鄉下，也算有些酒水味。
“雲哥，今天全包在我身上。”狗子把胸膛砸的轟轟作響，原本就黑矮壯的漢子，說起話來自然豪邁無雙。只是有些不配的是，被烈日與莊稼摩擦的極爲粗糙的雙頰，此時竟然有些不一樣的潮紅。
“這是俺婆娘，雖比不得嫂子，但也是好生好養的主，大哥你喚她翠寶就成”
盧雲笑着點點頭。
翠寶明顯有些不安，雙手在花衫上胡亂搓着，目光有些閃躲，於盧雲相望時，也是靦腆一笑便轉過身，翹首望向走到櫃檯處的丈夫。
林秋嫚站在盧雲身後，低眉垂目。
“大哥大哥，樓上走。”
“哎。”盧雲應了一聲，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弟妹請。”
翠花期期艾艾的乾笑着，很不自然的踏上了木樓。莊稼人，從未受過這種禮節。
仙女醉共三層，可如時，下兩層早就滿了。
無他，現在是農閒季節，鄉下也沒有太多玩樂處，所以飲酒成了唯一的樂趣。
入座，盧雲望着窗外，正巧能看到自家大門。
“大哥，你能回來真的太好了，我還以爲這一輩子就見不着你了。”狗子很開心，揉揉眼睛，又低聲咒罵了聲：“狗日的沙子，眯眼。”
“哈哈，怎麼會，去哪，也不能忘了根不是，這兩年，可好”
“好好好，好的很，嘿嘿，大哥，我家小寶也快一歲了，鄉下人沒文化，還沒起名字，今日你給賜個吧。”
說時，狗子搓搓手，很高興，就是身旁的翠寶也望了過來，眼中全是期盼。
生孩子的時候，她可知道自己丈夫攔住了所有人，說是三年後再起，現在起了也叫不到，可她知道，他在等那個進京趕考得到兄弟。
三年，有個時間，也有了盼頭。
“客官，你的酒。”
小二扛了兩壇烈酒直接撂在桌上。
盧雲望着樓下那條幹涸的小河，輕輕頷首，狗子三人都看着他。
“男女”
“哎呦，你看，女孩，是個女孩。”狗子狠狠掐了下大腿，連忙添上了笑臉。翠寶則微微低了低頭。
盧雲瞥了他一眼，挑挑眉，笑中帶厲，平緩道：“咋的女孩還不樂意告訴你，能生個女娃娃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敢怪翠寶，信不信我現在揍你一頓嗯”
“嘿嘿，不敢不敢。”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不如就叫舒窈吧。”盧雲捻着林秋嫚披在肩膀上的青絲，略微沉吟便道出了名字。
“舒窈，舒窈好，牛舒窈，真好聽，大哥不愧是大哥，比那什麼桂花，桃花什麼順耳多了。”
盧雲揮揮手，這實在沒有什麼好吹噓的，上一世，詩經裏的那些詞都被用爛了，可放在這裏，倒成了稀罕的玩意。
談話間，酒菜齊備，推杯換盞間，不足幾炷香的時間，就已經酒桌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