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的車駕幾乎是和薛紹等人同時到達。薛紹正準備上前行個禮參拜一下,驀然看到兵部尚書武懿宗屁顛顛的從政事堂裏跑了出來,薛紹連忙站住了。
武則天下車時,武懿宗親自搬來小馬札讓她踩踏,然後極爲殷勤的雙手攙扶。
“奴顏婢膝”李多祚爲人耿直,忍不住低罵了一聲。
薛紹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大將軍,以後我們就將一直與此等奴婢爲伍了麼”李多祚忿忿的低聲道。
兵部總攬全國的軍事,十二衛的將軍們都要接受兵部的調譴。
被兵部尚書武承嗣這樣的廢物奴婢騎到了頭上拉屎拉尿,有着同樣懊惱與鬱悶的絕對不止李多祚一個人,薛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但他只是笑了一笑,對李多祚說道:“就當是倒了個黴頭上生瘡了被迫戴上了一頂破帽子,人沒有爛就行了。遲早這瘡,也是會好的。”
李多祚頓時哈哈的大笑,“有理、有理”
右衛同僚們向來志同道合肝膽相照,聽到薛紹與李多祚的對談,其他的將軍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聽到笑聲武則天轉頭看過來見到了薛紹等人,於是喚道:“薛紹,你且過來。”
“是。”薛紹應了一諾走過去,眼神示意手下的將軍們都收斂一點別再廢話了。
武則擺了擺手,示意武承嗣迴避。
武承嗣正殷情又自豪的扶着他姑媽的手肘從旁伺候陪她一路前行,但薛紹一來自己就被無情的轟走,他既尷尬又惱火的暗瞪了薛紹兩眼,然後乖乖的應了諾,拱手退下先回了政事堂。
武則天和薛紹,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完全無視武承嗣的這些小動作。
“臣參見太后。”薛紹目不斜視的見禮。
“免禮。”武則天擺了一下手示意薛紹與之並肩同行,隨行的侍從也自覺得離得稍遠。
“稍後到了政事堂,無論你聽到什麼哪怕是遭遇到了一些不公,你都必須忍着。”武則天聲音低沉的叮囑道,“還有你手下的這些悍將們,也都得忍住了”
“是。”薛紹應了一諾心中卻是一驚,難不成還有什麼變故
武則天沒再多言,徑直走進了政事堂。薛紹停了停步子,等後面的同僚。
“太后又對大將軍面授機宜了”李多祚笑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兄弟們,稍後到了政事堂,只帶耳朵不帶嘴,聽就行了。但凡有任何不快之事,都先忍着。我們回去之後,兄弟之間再作商議這是軍令”
李多祚等人同時一怔,然後正色應諾,“謹遵大將軍號令”
“我們進去吧”
薛紹曾去過長安的政事堂,那是太宗皇帝時代的貞觀名相房玄齡等人曾經辦公過的地方。貞觀一朝政治清明官員大多崇尚簡樸,長安門下省的老政堂陳設相當簡單,除了必須的桌椅書架和坐榻屏風等物,不見其他。
前不久裴炎就任中書令並把政事堂搬到了中書門,太后親自命人裝簧此處,把新的政事堂裝點得不遜於皇帝的御書房。
李多祚等人走進政事堂後左右觀望甚爲驚訝,紛紛低語說這裏不愧是宰相辦公的官署,那叫一個輝煌氣派
“首先,本閣要宣佈一個新的人事任狀。”裴炎做爲首席宰相主持了會議,他最先說話,“擢,右衛勳一府中郎將程齊之爲左衛將軍,即刻上任。”
薛紹等人全都吃了一驚,程齊之剛剛從羽林衛調到右衛沒幾天屁股都還沒有坐熱,這麼快就又升官調職了
程齊之今天也一同來開會了,薛紹等人都驚訝的看向他。程齊之本人也是滿面錯愕,都忘了出班應諾。
很顯然,對於這個新的人事任免,程齊之本人事先並不知情。
“程齊之,你還不出班應諾”倒是武則天出聲提醒。
程齊之連忙走出來從裴炎的手中接過了文書。裴炎說,明日早朝之時朝廷會正式的下達冊命,這只是你的調令。會議散去之後,你就可以回右衛收拾行裝、交割軍務了。
程齊之和薛紹等人一樣一直都在激情澎湃的準備出征,朝廷突然給他來了這樣一個調令,讓他猝不及防腦子都有點懵了。他迷迷糊糊的接過了調令又迷迷糊糊的坐了回去,根本不敢擡頭去看薛紹等人,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背叛了兄弟和集體的叛徒。
“下面,本閣通報一份閣部剛剛收到的隴右六百里加急軍情馳報。”裴炎像個播音員一樣,面無表情公事公辦的說道,“豐州正被十萬突厥叛兵圍困,情況萬分危急”
剛說了這一句,裴炎的話突然被一片驚噓聲打斷。
“十萬”
薛紹也很驚愕,真沒想到短短數月,突厥居然就聚集了這麼龐大的一支軍隊
“沒錯,就是十萬,只多不少。”裴炎仍是平靜之極,說道,“但最危急的,還不是豐州。而是夏州大都督府治的廣大區域。”
薛紹惶然一驚,“裴相公,難道突厥人孤軍深入劫掠了夏州”
“大將軍,突厥人比你想像的還要更加膽大妄爲”裴炎說道,“他們彷彿是對我大唐的軍力部署瞭如指掌,知道夏州都督王方翼正率領他麾下的安西虎師,在弓月城與十姓突厥作戰,朔方軍鎮空虛缺乏防備。於是他們三路精銳騎兵越過豐州、繞過朔方軍鎮,孤軍深入撲殺到了夏州都督府身後的原、慶、徑三州”
“什麼”薛紹等人大喫一驚
原、慶、徑三州,這裏已經是非常的接近長安關中腹地,離豐州將近千里之遠。突厥人的膽大妄爲,着實讓薛紹等人驚怒萬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大唐至開國以來之所以能夠先後降服諸夷令四海臣服,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唐一直都能憑藉充足的馬匹組建起足以和異族相抗衡的騎兵。其中,隴右牧馬監就是大唐最重要的馬場,光是其中一個關山牧場向大唐朝廷進貢的馬匹,每年都多達五萬匹。
而隴右牧馬監,就在原、慶、徑三州一帶
薛紹等人的心情頓時變得無比凝重,沒人比他們這些人更加了解戰馬對軍隊和國家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裴炎當然知道這些將軍們有多關心戰馬的事情,嚴肅的沉聲道:“這三路精銳的突厥騎兵沒有洗劫城池也沒有攻打軍事要塞,他們洗劫了隴右牧馬監,劫走了十八萬匹良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