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光棍膽氣,在柳懷義的身上表現得是淋漓盡致。所以他在當了面首發跡之後,膽敢在大街上毆打朝廷命官,敢膽縱容手下的流氓和尚欺男霸女甚至虎口奪食的圈佔官府的田土。
但是提到薛紹,柳懷義心裏總是沒來由的發寒犯怵。二人最初的接觸,是改名換姓事件。當時柳懷義以爲既然都已是太后發話、太平公主出面代爲周旋了,這肯定會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不料薛紹竟是個認死理臭脾氣的硬骨頭,他冒着得罪太后的風險,悍然拒絕了
這讓柳懷義感覺相當的沒面子,也曾在武則天的面前不止一次的報怨過。最初武則天只是對他一番勸慰,後來被攪得有些煩了,便對他說道:“薛紹此舉雖有忤逆之嫌,但往深處想了,他果毅剛強又一視同仁的行事作風,其實是值得稱道與讚揚的。薛紹何許人總攬軍事的社稷重臣,威震敵膽的鎮國名將。換作是一個奴顏婢膝的軟骨頭,他能挑起這麼重的擔子嗎算了,你就姓柳吧”
柳懷義當然是無言以駁,但也就從此恨上了薛紹,乃至於整個汾陰薛族。於是他先後欺負了好幾個汾陰薛氏的族人,一直都是相安無事。不料那一次則天門前毆打薛毅,卻正被薛紹給撞上了。
真正讓柳懷義從此對薛紹心懷恐懼的,就是那件事情。他萬萬沒有想到,薛紹居然敢於當衆對他動手,下手還不輕。有兩個傢伙現在還躺在牀上起不來身。柳懷義自己的手腕也是半殘了許多日子,連筷子都拿不起。
手上的功夫強硬是一回事,柳懷義現在算是信了武太后說的那些話了,薛紹就是個軟硬不喫的臭脾氣,真要惹毛了他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他纔是那個真正天不怕也地不怕的傢伙。就連武太后本人,好像都已對“果毅剛強”的薛紹心懷幾許敬畏。否則,她哪能容忍一個臣下當衆欺辱自己的男人呢
“來了,來了怎麼辦”拿着那枚髮簪,柳懷義在自己的房裏轉來轉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枚髮簪的出現,讓柳懷義心裏再添一度濃厚的陰影怪不得薛紹敢在我面前如此囂張,原來他早就掐到了我的命門萬一讓太后知道我另有相好還生有一個女兒,她一怒之下還不把我剁碎了喂狗
“死定了、死定了”柳懷義這下真的慌了,他雙膝下跪的趴在牀上用枕頭捂住大光頭,撅着一個大屁股在不停的發抖。
就這樣自己嚇自己的熬過了大半夜,快到天明時柳懷義索性把心一橫拿出了光棍膽氣“躲是躲不過了,要死要活也見了他再說”
天亮了。
薛紹正在享用小沙彌送來的小米粥和素蒸餅時,穿着一身新袈裟的柳懷義,打扮得體笑容滿面的來了。
“阿彌陀佛,薛駙馬大駕光臨,敝寺有失遠迎招待不周,罪過、罪過”
“柳大師不必客氣。還沒用晨齋吧來,一起吧”薛紹說完這些,郭安等人都悄然的退了出去,帶上門,把守在外。
禪房裏只剩兩個人了,但柳懷義卻感覺心裏更加不安了。眼前這個薛紹雖然面帶微笑的滿副和氣,但柳懷義總感覺他是笑裏藏刀居心叵測。
“好,好。”柳懷義忐忑不安的坐了下來。雖然肚子的確有點餓,但沒敢伸手去拿桌上的食物。
“來,別客氣。”薛紹主動給他盛了一碗粥,還用一個碟子盛了兩張蒸餅遞到他面前,笑道,“怎麼好像我是主人,你是客人呢”
“哦,罪過、罪過”柳懷義這才醒神,連忙手忙腳亂的幫薛紹盛粥,揮動袖子用自己的新袈裟把碟子先擦了一遍,再裝上兩個蒸餅小心翼翼的遞到了薛紹前面。
薛紹實在忍不住想笑,柳懷義現在這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個跑堂的小二,嗯,動作還挺麻利挺熟練的,敢情他以前幹過這個活兒。
兩人默不作聲的喫起了早飯。
“大師今天忙嗎”薛紹突然問道。
“不、不忙”柳懷義聽到他的聲音就心裏一彈一抖的,回了話又馬上想起,“哦不對,小僧今日得要入宮參加一場佛會法事。”
薛紹微然一笑,“正巧我也急於趕回洛陽到官署應職,不如我們喫完早飯之後結伴同行,邊走邊說吧”
“不不、有什麼話,還是就在這裏說吧”柳懷義滿臉堆笑的連連說道。
“那也行。”薛紹微微一笑,放下了筷子。
柳懷義連忙停筷,擦了嘴巴,坐到標直。像是一個聽到了“上課起立”的小學生。
薛紹不以爲然的笑了一笑,說道:“近日我遇到一件麻煩事,想請大師幫個忙。”
“駙馬請講。”柳懷義聽得認真真的。
“朝廷對我治下的尚武臺,新近撥發了一筆公廨田產,一共六頃。但我手下官員去按管公廨田的時候發現,居然有過半的田土早被他人強行圈走了。”薛紹說道,“大師你看,沒了公廨田尚武臺就沒有了收入來源,自然也就無法維持日常的運轉。尚武臺可是太后她老人家力排衆議,支持創建的。現在出了這樣的岔子,我真是沒法兒向太后她老人家交待啊”
柳懷義可是一點不笨,薛紹的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哪裏還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噗噗噗”,柳懷義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大響,“薛駙馬放心,太后的事情、駙馬的事情,那也就是小僧的份內事情。這件小事就包在小僧身上了,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打點妥當,絕對要讓薛駙馬省心、放心、舒心嗬嗬嗬”
薛紹直輪眼珠子,你是在做衛生棉的廣告嗎
“怎麼,薛駙馬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嗎”柳懷義小心翼翼的問。他心裏也清楚,幾頃公廨田對薛紹這種級別的人物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還不配讓他親自來跑這一趟。
薛紹微微一笑,“我送給大師的禮物,還喜歡麼”
聽到這話柳懷義渾身發寒斗然打了個顫,咧着嘴抖着臉,皮笑肉不笑的喃喃道:“還、還可以,挺、挺喜歡。”
“那簪子是不錯哈”薛紹拿起桌上的麻布擦了擦手站起身來,笑了一笑說道:“時辰不早,我得趕回官署了。”
“等等、駙馬稍等”柳懷義喘起了粗氣瞪大眼睛看着薛紹,幾乎是一種哀求的口氣了,“駙馬,究竟想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