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就這樣,點到即止。”李多祚把酒碗往桌上一放,抹了一把嘴,對薛紹一抱拳,“我們兄弟幾個,出去先把該乾的活兒給幹完了。回來再陪少帥痛飲”
“對。”崔賀儉和盧思義等人紛紛附合,“郭元振和段鋒在外面打得正狠,我們得去幫把手。”
“好。”薛紹也不多話,抱拳一拜,“有勞諸位兄弟了”
衆將肅然而立,抱拳而拜,轉身要走。
“程伯獻,你就不用去了。”薛紹將他叫住。
李多祚連忙接道:“對,程伯獻你得留下。”
“憑什麼”程伯獻大聲叫了起來,“就因爲我不是朔方軍的舊將,你們就都不把我當兄弟是嗎”
“尚賢程伯獻的表字,別說這種傷感想的話,我們都是好兄弟。”李多祚溫言細語的道,“別忘了,你此行的任務和我們不同。你留在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麼”
“”正在興頭之上準備大幹一場的程伯獻,頓時愕然無語。
李多祚笑了一笑,拍拍程伯獻的肩膀,帶着其他人虎虎生風的大步走了。
程伯獻眼巴巴的看着李多祚一行人遠去,就差把“嫉妒”這兩個字寫到臉上去了。
“尚賢,生氣了”薛紹走到他面前,笑道。
“哎”程伯獻有些無奈的嘆息了一聲,軟榻榻的坐了下來,挺喪氣的樣子說道:“生氣倒是談不上。只是有些懊惱啊”
“惱從何來呢”薛紹問道。
程伯獻苦笑了一聲,小聲道:“記得當初還在左奉宸衛和講武堂的時候,我和薛楚玉、郭元振這些人一樣,每天都和少帥混在一起,大家都是不分彼此在同一個鍋裏喫飯的好兄弟。可是後來慢慢的,大家都各奔前程。你們一同到了朔方,並肩爲戰誓爲袍澤。我呢就像一頭被捕捉了的野獸,始終困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皇宮裏,當看門狗。”
“尚賢,怎麼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呢”薛紹在他身邊坐下,微笑道,“你現在是千牛衛大將軍啊,前程無量。”
“去他孃的前程無量”程伯獻哭笑不得又惱火的在桌子上擂了一拳,“你難道還不知道,在皇宮裏當差、在太后和皇帝腳下做事,有多憋屈”
薛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可能你無法想像,我有多麼希望像你和薛楚玉這些人一樣,放肆的在疆場之上往來衝殺。哪怕是馬革裹屍,也比窩囊在皇宮裏當看門狗的強啊”程伯獻開始大吐苦水,說道,“新任千牛衛大將軍,太后的心腹,走到哪裏別人都怵我三分,連宰相都不敢小視於我。表面看來的確是很威風、很了不得,是吧可是背底裏呢人人都把我當作爲非作歹的鷹犬爪牙,和推事院的牧犬沒區別啊”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程伯獻的肩甲,“那我還是太后的女婿呢,怎麼辦”
“呃”程伯獻怔了一怔,感覺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
薛紹大度的笑了一笑,說道:“尚賢,我知道你把我當兄弟,纔對我說這些話。我理解你的苦衷,真的。”
程伯獻點了點頭,“我相信。”
薛紹道:“我沒資格指點你什麼,我只能跟你說一些這些年來,我自己的心德體會。其實像我們這樣的貴族人家官宦子弟,從我們出生的第一天起,就註定了會有很多的人盯着我們,品評我們的一言一行。尤其是當我們在朝堂之上謀得了一席之地之後,人們看待我們的眼光會更挑剔,甚至是苛刻。這時候,我們會感覺無論我們怎麼做都都是錯的,我們再如何謹慎也會招來非議。我們永遠無法擺脫這些壓力,它們就像是枷鎖一樣會永遠套在我們的頭上。就如同,我們與生俱來的血統一樣。”
薛紹笑了一笑,“尚賢,你說的這些困擾我都有,而且都比你嚴重。”
“那你是怎麼應對的”程伯獻瞪大了眼睛,“說真的我太佩服你的勇氣了,你居然會揹着太后,私自跑到河隴來幹出這麼大的事情我太佩服了”
“沒什麼可佩服的,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該做的事情。”薛紹微然一笑,說道:“懂我的人不需要我的解釋,他們自然會懂。他們會把我當朋友,當親人,當袍澤弟兄。剩下一些道不同不相爲謀者,我既不稀罕他們的理解和寬容,也不在乎他們的眼光和非議,同時我更加不會迴避他們的挑釁和發難。伯獻,我們不是真金白眼,做不到人見人愛。所以,我們守住自己的底線做好自己份內該做的事情,這就很好了。”
“守住底線,做份內之事”五大三粗的程伯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好了,閒話說完。”薛紹笑了一笑,“左千牛衛大將軍程伯獻,說吧,你因何來此”
“給你沒過門的未來夫人,當護衛啊”程伯獻撇起眉毛哭笑不得的雙手一攤,“這可真是一門天大的好差事”
薛紹笑了,“怎麼說”
“少帥,你見過遛狗遛鳥,見過遛大將軍的嗎”程伯獻今天吐苦水真是吐上癮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這一路上來的遭遇,全對薛紹說了。
薛紹聽着時時發笑,聽完了卻也感覺到一陣頭大,“這位真不是一個省心的主。我得儘快把她弄回去尚賢,這件事情還得是你幫我”
“除非她自己答應回去,否則我幫不了你”程伯獻馬上站了起來,說得斬釘截鐵。
薛紹苦笑,“不行,你必須幫我。”
“怎麼幫難不成我還能把她給綁回去”程伯獻急了,看那表情都像是要翻臉了,“你們小兩口牀頭吵架牀尾和的,卻叫我夾在中間做惡人我不幹”
薛紹苦笑不迭,笑完了又直撓頭,“千軍萬馬我都治得了,偏卻拿她沒輒尚賢,你說我是不是死了算了”
程伯獻眨了眨眼睛,“你怎麼會拿她沒輒呢夫是天妻是地,你發了話,她就得聽”
“有本事,你把這道理也對她去說一說”薛紹斜視着他,冷笑,“她若是聽了你的,我給你做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