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老子就知道你不懷好意”我把搶抵着莫西的腰桿,“你把我們帶進了絕路說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這是唯一的路”莫西極目遠眺。
我向山對面望去,只見對山頭好像有條盤山公路,可腳下的深淵隔斷了去路。
那山淵寬過一百米,往下看只見灰霧濛濛深不見底。
陰暗的晨天,灰沉的濃霧緩緩上升,籠罩着千百山巒。
“你們走開我還活着我不跟你們走走開走開”卓瑪面色慘白嘴脣灰淡,神志不清地說起了胡話。
“路在哪裏”程逸芸急了,“你倒是說啊。”
莫西面無血色地說:“路就在山壁上,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你們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記住,都是假的。”莫西神經質地癲抖起來。
我環顧四周,峭壁三面臨淵,左面絕壁凹處有個土坡,走進一看,頓感一陣暈眩。土坡之下是一條沿着峭壁鑿出來的石路,最窄之處不過一尺寬,險道內向嶙峋怪石而外臨萬丈深淵,路勢崎嶇陡峭。下方濃霧重重,壁道深不見頭。
“費什麼話跟上我”爲今之計,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說完,我一手扛起卓瑪一手扶着山壁,沿着山路往下挪身。程逸芸緊隨其後。而莫西面帶懼色,此時已無退路,他只能硬着頭皮下山。
腳下坑坎凹凸,山岩陡斜,不出百步,我已是兩腿痠脹。
“不要拖我走開”卓瑪渾身發顫,口齒不清,“哥哥,快趕他們走”
我只覺身負千斤,加上連日來的勞累與飢寒已使我無力再可透支。兩腳冰涼,腿下筋顫,彷彿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住我的兩腿把我往山崖下拽。
“你們走開,我不跟你們走”卓瑪在我肩膀上不住地說胡話。
“還撐得住嗎”程逸芸低聲問道。
“撐不住也得撐”我的步子放慢了。
“快下山了”莫西面無血色地說。
我俯瞰崖下,灰霧更稠密,山淵依然深不見底,罵道:“你小子也說話話了,快下山了我看還早得很”
話音未落,前方一抹濃霧散去,山路變得寬敞起來,又走了五十步,地勢越發平坦。
“好濃的霧,籠罩了一切,竟使人誤以爲這懸崖很高,其實不過就五十多米”程逸芸鬆了口氣。
莫西的臉色開始變得死灰,就像染上了霍亂。
我肩膀酸了,將卓瑪交給莫西,“來,咱倆換換”
“你們聽,前面好像有個汽車站”程逸芸眼睛一亮。
“這荒郊野嶺的,哪裏來的車站”
莫西一言不發,低着頭嘴裏不知唸叨着些什麼。
“不對,肯定有車站。你仔細聽”
我將信將疑側耳聆聽,果然有人聲。但是,前方霧氣很濃,十尺之外一片渾沌,舉頭不見朝日。
“不僅有人聲,還有馬達聲。”但是這聲音好像是從前方傳來,又好像它四面而來,沒有確切
的方位。
“顧不得那麼多了”我疾步而前。
聲音越來越近。
“你們看,前面有人”程逸芸興奮地說。
灰霧涌聚,朦朧隱約之間似乎有一大羣人朝我我們走來。
“等會兒”我做了一個停止前進的手勢。
“不對勁”程逸芸橫舉衝鋒槍。
莫西顫聲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記住,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
我側過頭奇怪地盯了莫西一眼,問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
此時我的聲音僵住了,只見身旁一簇人羣涌過,轉而便消失在數尺之外的濃霧中。
程逸芸目瞪口呆。
“那些人好像沒有看到我們”我不解地問,霧氣雖濃,但剛纔那些人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莫西把卓瑪放在草地上,蹲下身抱頭怪吟,神經質地抓扯着自己的頭髮,“我的頭,我的頭,好痛啊”
“你怎麼了”我倒抽一口涼氣。
程逸芸這時纔回過神來,“剛纔,剛纔那些人”
“你看到了什麼”
“你不覺得,剛纔那些人都是影子”
“影子”
“對,霧裏的影子,他們在霧氣裏穿梭”
莫西狠狠地拽下自己一把頭髮,抓爛頭皮,吼道:“你們快走帶着丫頭快走快走”
“快走不要讓那些冤魂纏上我的布包袱裏,有”莫西眼鼻流血,說話艱難,“快”
程逸芸一把抓起莫西身旁的布包,打開一看,裏面竟是厚厚的幾十疊冥紙。
“哥哥,他們來了”卓瑪氣若游絲。
一陣怪風驟起,飛砂走石,吹得人睜不開眼。
呼呼嗚嗚嗚嗚怪風捲起萬千陰哭,轉瞬即逝。
緩緩開眼,霧氣依然濃密。
“怪了既然吹風了,怎麼沒有把山霧吹散”我問程逸芸,而她一臉茫然。
莫西僵在地上,面孔扭曲,兩眼淤黑,七竅冒血。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斷氣。
莫西把自己的頭髮抓扯得七零八落,在頭頂上摳出一道道血痕,“快帶丫頭走快走”莫西最後的聲音從遠方的灰霧深間飄然而至。
卓瑪神智不清地說道:“大鵬金翅聖王窟”
一抹灰霧淡去,前方几聳山丘若隱若現。
“你看,前面有幾輛長途汽車”程逸芸興奮地說。
我並不答話,這荒山深林中連公路都沒有,哪裏會有長途汽車,但前方確有幾輛大巴車,死灰的霧氣團團聚攏遮掩住長途車,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
迎着死霧走近長途車,兩人的心跳驟然而停,陰寒之氣擠入渾身每個毛孔,靈魂凝固了,眼前的一切令人魂飛魄散。
這裏是一處乾涸的河溝,十多輛長途大巴車橫七豎八地擺在溝裏,車體都嚴重扭曲變形,玻璃粉碎,鏽跡斑斑,有幾輛四輪朝天,有的車廂
撕裂。更令人駭然的是,車內屍體重疊,殘肢遍地。這些屍體形態怪異,兩手伸出車窗,有的屍體頭往外鑽,看上去好像整列車廂裏千百隻手死命地在往外搶。
我擡頭仰望,前方一峯絕壁聳入雲霄。
“這些車輛都擱在峭壁下的河溝,難道都是從山上墜車而落入淵底的”我詫異道。
“很有可能”程逸芸說道,“你看,這些屍體面孔極度扭曲,下顎拉長面部浮腫而淤血,這種死相很像是在強大慣性作用下造成的劇烈震盪,使人體內顱腔及五臟震裂血壓驟然升高血管爆裂。”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全車的人在汽車墜地之時,在死之前,他們嘶叫着抓狂着要逃離車廂,掙命地搶身,相互踐踏,屍重屍堆。一陣陰風襲過,死寂的車廂內“唧唧唧唧”鏽響。
“咕咕,嗤嗤哧”車廂裏幾聲微弱的怪喘,兩具屍體蠕動了幾下。
程逸芸立即推了推我。
他放下卓瑪,掏出了槍。
“咿咿呀”屍體又蠕動了一下。
“哧哧哧”車廂裏突然躥出幾隻山貓,衝着我呲牙咧嘴。
原來是這些山貓在啃屍。
“砰”我舉槍打爆一隻山貓,其餘幾隻驚逃不見。
遍地的殘骸,重疊的屍體。
絕壁之側,又有一道鑿出來的石路。
突然,程逸芸拍了我一下,叫我回頭看,我轉過身,只見身後那片濃霧中隱約有一羣人影正悄無聲息地靠向我們。
“快走”我背起卓瑪拉着程逸芸就跑。
兩人順着山岩石路連攀帶爬地上到半山腰,這時天下起雨來。
山間的灰霧緩緩沉到淵底,聚成一片厚實的陰瘴,馬達聲哭聲笑聲呻吟聲透出陰雲迴盪在幽暗的陰淵。
我和程逸芸顧不得連日的勞累和渾身的痠軟,一路搶攀上山。翻過一座殘巖,眼前便是一條盤山路。
“那些汽車可能是從這條路上跌下山崖的。”程逸芸有氣無力地說。
“地上是什麼”我的兩腳正踩在一層油膏上,滑膩膩的。
地上的膏油粘稠,其表面的車輪印清晰可辨,順着輪印往前看,不遠處有道山彎,輪印並沒有拐彎的跡象,而是直直地拉向崖邊。
我恍然大悟,屍油”
“屍油”
“那些村民把屍油塗在山路上的拐彎處,長途汽車從這裏經過時,輪胎打滑無法拐彎,所以衝下了山崖”
“沒錯,懸崖下的汽車殘骸和屍體,都是從這裏掉下去的。”
我倒抽兩口涼氣,時尚雜誌、女屍都是那些村民用屍油製造車禍,搶掠而來的。
“不好霧氣又來了”
山淵下的霧氣冤魂不散地又聚攏過來。
程逸芸突然想起莫西留下的布包袱,顧不得那麼多了,她打開包袱,抓起裏面的冥紙大把大把地飛灑。
冥紙隨風飛散,雪花般地飄落,
死沉的霧氣緩緩下降。
“大鵬金翅山,聖王窟”卓瑪額頭上滿是汗珠。
“快、離開這裏”
山裏的天黑得很早。
傍晚時分,山風驟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