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七百一十七章 後手
    的確鬧大了,三法司會審,這是明朝規格最高的問責審查程序,以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共審。

    以往只有重臣下獄纔有這般待遇,如去年宣大總督,薊遼總督下獄論罪,再如三年前浙江巡撫阮鄂兵敗。

    孫鑨蹙眉問:“大理寺卿鄢懋卿是嚴東樓心腹,刑部尚書歐陽老大人是嚴東樓的舅父,但錦衣衛……”

    錢錚瞥了眼孫鑨,這種問題在座的只有他這種重臣之後能問得出來,在三法司會審之外還有兩條路,其一是東廠,其二是錦衣衛。

    嘉靖一朝,東廠不興,嘉靖帝也更信任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如前浙江巡撫阮鄂兵敗下獄,雖然也是三法司會審,錦衣衛在側旁聽舉證,但這次嘉靖帝將錦衣衛排斥在外。

    徐渭輕笑道:“陸文孚之女與吳綬定親,說不定都已經擇期了。”

    衆人默然,這下好了,大理寺,刑部,錦衣衛都踢掉,只剩下都察院了,這是嚴黨勢力最薄弱的區域,同時也是徐階唯一佔據優勢的地方。

    “雖都察院御史彈劾,但不過風聞奏事,並無實據,何至於此?”陳有年有些費解。

    “林若雨故技重施。”徐渭不屑撇嘴,“三年前,他如何洗滌自身的?”

    “他又找上門去挑事?”

    徐渭默默點頭,嘆道:“此人倒是心狠,也不知是自作主張以此博名,還是徐府的安排……”

    就在今日黃昏,不知所措的吳綬去找嚴世蕃要主意,如今嚴世蕃雖未離京,但畢竟身帶重孝,不能入西苑直廬,只在嚴府別院辦公,吳綬從別院出來正撞見林潤。

    林潤義正言辭,口舌犀利,錢淵不在京中,徐渭的對手主要在翰林院中,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林潤如今以口才稱雄都察院。

    當然了,罵人是很難起到實際性效果的,可是吳綬也實在是廢材了點,居然被罵得一頭栽倒暈過去了。

    效果這麼好,林潤可能都沒想到,聽到下人稟報的嚴世蕃倒沒什麼動作,只讓人將林潤趕走……但偏偏門外是嚴府管家嚴年。

    三年前就是嚴年將林潤摁在大街上的水窪裏痛揍,因爲將冼烔牽扯進來,恰巧撞上了從城外踏青歸來的錢淵,結果捱了三馬鞭。

    這三鞭,嚴年自然不敢記在錢淵的頭上,那麼,自然要記在林潤的頭上,不多不少,也是三鞭。

    於是,在即將放衙的時候,林潤頂着他那張被抽了三鞭而紅腫的臉去都察院,六科,六部,國子監轉悠了一圈。

    消息很快傳進了西苑,嘉靖帝大怒,他是個心裏有數的,如果科場舞弊是真的,董份、吳鵬哪裏有這膽子,幕後主使十成十是嚴世蕃。

    因爲當年的大禮議事件,嘉靖帝最重孝行,本就因爲嚴世蕃不肯扶館歸鄉而不悅,這幾個月來嚴黨成員多遭彈劾,嚴世蕃針尖對麥芒從不讓步,朝中已然一片混亂,今天又出這等事,嘉靖帝實在是厭煩透頂這位小閣老。

    嘉靖帝幾乎是脫口而出讓三法司會審,但隨即知道不妥,倒不是因爲刑部和大理寺都是嚴黨的地盤,而是彈劾沒有拿得出手的實據,也不符合程序。

    本想交給錦衣衛,但陸炳進宮面色灰敗的提起吳綬是自己未來的女婿,嘉靖帝只能順水推舟將事情交給了都察院,不過這樣一來,所謂的三法司會審也變成了都察院詢事。

    聽了徐渭一大通解釋,錢錚隨口點評幾句,讓下人佈菜,衆人在側屋用飯,等暴雨稍歇才散去,但孫鑨留了下來。

    “這事兒不太對頭。”孫鑨捧起熱茶抿了口,“華亭在後,必有實據。”

    錢錚贊同點頭道:“歐陽氏病逝三個月了,至今爲止華亭未有大動作,今日錢某查遍三個月內的彈劾奏章,除卻今日,未有彈劾董份的奏本。”

    孫鑨沉默下來,事情已經很明朗了,雖然科道言官這三個月一直彈劾嚴黨大大小小官員,但不過是煙霧彈。

    都察院本就是徐階的地盤,左都御史周延嘉靖二年進士,是徐階的同年,準備了三個月,等待了三個月,才選擇之前從未彈劾過的目標董份發起這番攻勢,絕不會只是虛張聲勢,必有後手。

    只是不知道這後手是什麼?

    也不知道徐階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徐渭幽幽道:“今日萬壽殿後殿諸事,我也是輾轉聽聞,未能親見……”

    “文長此言何意?”

    “今日晨間,陛下傳令,三道青詞,三道表文。”

    “天神表文?”

    “青詞,表文均需道士親擇,今日事,聽聞那道士在場。”徐渭低聲道:“三年前李時言事,展才曾提起,藍道行是徐華亭的人。”

    錢錚和孫鑨一時沉默下來,徐階居然在陛下身邊安插如此人物,邵元傑之後,藍道行是嘉靖帝最信任的道士。

    徐渭沒有繼續說下去,微垂眼簾在心裏想,從今日處置的手段來看,陛下似乎太過急躁,全無往日風範。

    也就是錢淵遠在萬里之外,不然真忍不住去打聽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史書上稱藍道行是個跳大神的,呃,這個時代稱其“請神”或者“扶乩”,然後這位道士請來的神仙說嚴嵩父子是奸臣,然後嘉靖帝就開始排斥嚴嵩父子了……

    錢淵前世就覺得這說法實在有點扯淡,如此慘烈的政爭用這等兒戲的方式來解決?

    這一世他更是不信,要說嘉靖帝不知嚴嵩之奸,那就是笑話了,有陸炳在,估摸嘉靖帝連嚴世蕃一個官兒賣多少銀子都知道。

    錢淵倒是覺得另一種可能性更高……嘉靖帝看得清楚明白,嚴嵩不是好鳥,但徐階也好不到哪兒去,一丘之貉而已,誰上不是上?

    長時間的沉默後,徐渭笑道:“算了,反正不管咱們的事,用展才的話來說去……狗咬狗而已!”

    錢錚眉頭一皺,而孫鑨噗嗤一笑,“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展才回京了。”

    錢錚,徐渭,孫鑨三人算是隨園在京中的頭面人物,但他們都心知肚明,三個人加起來也沒辦法和錢淵相提並論。

    如今朝局複雜難測,很多事情都需要錢淵親自出面,雖與徐階決裂,但和徐黨保持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之前三年和嚴黨相處不錯,如今嚴嵩父子岌岌可危,是否需要調整態度?

    李默可能起復,陸炳兩次隱隱遞來善意,是接受還是拒絕?

    還有過河拆橋的高拱,時時問起歸期的裕王殿下,算是正式和隨園撕破臉的張居正,甚至還有入裕王府爲講官的林燫……

    太多的事需要錢淵親自出面,隨園已然登上了這個舞臺,看似風光無限,但再往前,是一片坦途還是無底深淵,誰都不知道……

    徐渭已經決定,集合隨園護衛,每三日遞口信南下,儘快讓錢淵在入京之前瞭解京中局勢。

    但徐渭想不到的是,接下來一段時日,每三日一人,隨園並錢家酒樓的護衛都不夠用了,因爲朝中局勢變化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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