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盤腿坐在蒲團上,身邊的獅貓懶洋洋的趴在地上,不遠處的黃錦恭恭敬敬侍立。
一陣涼爽的風兒從門外吹來,嘉靖帝睜開眼緩緩道:“取丹來。”
黃錦捧着漆盒而來,嘉靖帝取出一枚鵪鶉蛋大小的丹藥,凝神看了片刻後才吞服下去,接過清水漱漱口……最近他總覺得口中腥臭不淨。
“皇爺,如何?”
“還不錯。”嘉靖帝露出笑容,手撐着地起身,“外面天氣不錯,怎麼獅兒懶洋洋的。”
“這兩天皇爺閉關修道,獅兒寂寞了唄。”黃錦湊趣道:“下次皇爺閉關,讓展才把小黑送來。”
“那廝還不揪着你,別看才幾個月,小黑現在連和獅兒放對的膽兒都沒了。”嘉靖帝笑罵幾句,轉身踱向殿門口。
黃錦看嘉靖帝臉色不錯,笑着說:“都察院推浙江巡按御史,尚需陛下欽點,此外福建巡撫吳百朋上書,閩地倭患漸息,請擇地試行通商。”
嘉靖帝隨處走動,“福建巡按何人?”
“前任福建巡按卸任回都察院,尚無繼者。”黃錦抱着獅貓跟在後面,“按浙江例,通商事以巡按爲首。”
“巡按爲首……展才倒是敢爲天下先,光這事兒他就能在都察院立穩腳跟。”嘉靖帝隨口評點道:“不過他也沒安好心,若選派他人,說不定要栽跟斗,都察院若推舉福建巡按,八成是隨園衆人……隨園中除了展才,還有在都察院的吧?”
“有,同爲嘉靖三十五年進士,華亭陸一鵬,陝西孫丕揚。”
“這事兒你交代文長一句。”嘉靖帝吩咐道:“別又鬧出什麼幺蛾子!”
嘉靖帝是無所謂誰去巡按福建,主持通商的,但卻不希望看到黨爭最終造成通商停滯,稅銀難收的局面。
要知道這一年來,內承運庫銀兩充盈,購的大量物資,才使得煉丹一直順利,嘉靖帝很難容忍開通商,卻沒有稅銀入賬。
片片黃葉隨着風兒飄落,嘉靖帝恍然道:“都入秋了!”
“是啊,皇爺,立秋已然過了。”
站在河邊不遠處,看着河岸兩邊堆滿了厚厚的落葉,嘉靖帝久久佇立,良久後突然問道:“展才最近如何?”
黃錦呃了聲,“還是那樣子……”
“不是給戶部授課嗎?”
“夜間授課,大都是從鎮海那邊調來的文員,事後充入戶部爲吏員。”黃錦艱難道:“至於展才……”
“嗯?”
黃錦仰頭看看天色,“快正午了……也該起牀了。”
嘉靖帝氣極反笑,“一身懶骨頭!”
“據文長說,其叔父錢錚也是如此評價。”
嘉靖帝略一思索,擡手道:“叫上文孚,咱們去隨園轉轉。”
黃錦愣了下才應聲,這是陛下自嘉靖三十五年元宵節之後第一次出西苑……而上一次去的也是隨園側門的錢家酒樓。
……
“真夠能睡的!”
“還不去把人叫起來。”林燫皺眉看向梁生,他知道這人是錢家護衛的頭領。
“算了,算了。”裕王笑呵呵道:“每次來都擾了展才好夢,反正只是路過,喫頓午飯而已。”
張四維仰頭看看天,不禁暗自驚歎,這個時代不管什麼官員,是好是壞,是忠是奸,睡到這時候還沒起牀的……可能唯獨只有錢淵一人。
裕王真不愧史書上“寬宏有餘”的評價,樂呵呵的不以爲意,帶着兒子在隨園裏轉來轉去。
三年前的隨園只是初建,後來徐渭親自擬定圖紙,請了工部大匠,這座隨園兼顧北方園林的闊大和南方園林的精巧,被譽爲京中第一園林。
“這麼熱的天喫什麼火鍋。”裕王一皺眉,片刻後在兒子的哀求下無奈道:“好好好,火鍋就火鍋。”
轉身正要吩咐梁生,裕王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而來,那是陸炳。
“陸指揮使這是……”裕王遲疑問,他也知道半年前陸炳來過隨園,親手抓走了陶大臨。
“殿下,陛下到了。”陸炳低聲道:“快去接駕。”
裕王臉色有些複雜難言,對這位父皇,他有埋怨,有希翼……一年都見不到兩次,心情不復雜都不可能。
一行人將裕王擁在前頭,向門外快步而去,一路上看到不少侍衛把守,嘉靖帝和黃錦正在照壁附近踱步。
“不用驚動女眷,朕只是去隨園看看。”嘉靖帝吩咐了句,視線落在裕王身邊那個虎頭虎腦的孩子身上。
“兒臣拜見父皇。”
“臣拜見陛下。”
嘉靖帝示意黃錦讓衆人起身,後者在嘉靖帝耳邊輕聲講述諸人身份,張四維、林燫在中進士後還是第一次面聖……呃,張四維其實是第一次,嘉靖三十二年殿試,嘉靖帝都沒露面。
“你倒是往這兒跑的勤。”嘉靖帝不冷不熱的話讓裕王一時語塞。
雖然不常見面,但嘉靖帝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只低頭往下看,四歲了都還沒見過爺爺的小王爺好奇的打量着嘉靖帝。
“這是你的長子……”
“是。”裕王回過神來,牽着兒子往前幾步,“還請父皇賜名。”
嘉靖帝試探着伸出手撫摸着孩子的頭頂,笑道:“倒是乖巧的很,名字……等朕回去好好想想。”
裕王大喜,心想展才可真是福星,人沒出來,只在他家裏,就有如此際遇!
的確運氣不錯,原時空中,嘉靖帝都昇天了,裕王登基的時候,他兒子還沒名字呢!
一行人進了隨園,嘉靖帝冷笑道:“真虧他有臉請了一個月的假,天天晝寢……不知廉恥!”
“學生拜見陛下。”錢淵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起牀了?”
“學生早就起了。”錢淵正色道:“何以敢晝寢。”
裕王擡頭看天,最近半個月來了三次,你每次都在睡覺……難不成我每次都是入夜纔來的?
林燫和張四維面無表情的看着錢淵,這廝臉皮真夠厚的,你晝寢的惡名都傳遍京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