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八百三十三章 眼前泛黑
    關鍵就在這兒,錢淵雖然對嘉靖帝什麼時候死不太清楚,但很清楚徐階藉此做了什麼。

    徐階替嘉靖帝擬的遺詔,以嘉靖帝的口吻否定了這數十年的執政,並以悔恨的心態爲之後一系列的清算嚴黨,替罪臣翻案,迎被貶謫臣子回京以及撥亂反正打下了基礎。

    這纔是遺詔能給徐階帶來的最大好處,無比豐厚的政治聲望。

    而這也是李默、高拱絕對無法接受的,對前者來說,徐階要做的他一定是反對的,對後者來說,這些撥亂反正的事應該由裕王登基後來做……或者他自己來做。

    所以,當裕王、高拱、李默、吳山、徐渭入內室之後,徐階手持遺詔,神情肅穆的時候,沒有人跪下聆聽,而是用複雜的眼神看着這位內閣首輔,剛剛被高拱叮囑過的裕王也沒有跪下。

    “何來的遺詔?”

    “陛下臨終前……”

    “陛下臨終前,只有黃公公並御醫在側。”徐渭揚聲打斷徐階的話,“陛下三日前便已留下遺詔,命裕王殿下繼位。”

    徐渭今天就是來當炮筒的,雖然撕破臉,但錢淵並不想在公開場合和徐階鬥嘴,而徐渭在嘴皮子上是不輸給錢淵的。

    在知道裕王、高拱、李默入萬壽宮的時候,徐階驚慌失措,雖然他不知道是怎麼走漏了風聲,對方又是如何有這麼大膽子半夜闖入西苑,但徐階知道,大事不妙。

    還沒等徐階拿定主意,對方已經闖入內室,當徐階試圖以遺詔震懾衆人,卻沒有人理會他。

    徐階還試圖做些什麼,但裕王已經撲到牀邊,大哭道:“父皇,三日前便下遺詔,爲何不召兒臣,見最後一面……”

    高拱越過徐階,跪在牀邊,“殿下節哀。”

    李默上前兩步,撞開徐階,一把搶過遺詔,冷笑道:“徐華亭你膽子倒是大,無寶印,居然也敢說是遺詔!”

    徐階默然無語,剛擬好,還在等張居正呢,沒來得及蓋印……

    李默、高拱、吳山、徐渭陸續看過,再看向徐階的眼神中都帶着莫名的情緒,這廝真夠狠的。

    以嘉靖帝的口吻否定這數十年的執政,並以悔恨的口氣批駁自己,甚至扇自己的臉……

    這樣的遺詔,首先給無數臣子出了口氣,這還只是心裏層面的,其次,將意味着將以徐階爲首,開始清算嚴黨……就算不清算嚴黨,也必然會召回那些被嚴黨打壓的良臣。

    其三,翻案,最典型的就是夏言、曾銑一案,甚至還有其四,裕王在突然看到這樣一份遺詔的時候,第一反應應該不是拒絕,這是“二龍不得相見”帶來的影響。

    如果以這份遺詔使裕王登基,徐階的地位在短時間內幾乎難以動搖……原時空就是如此,徐階藉此獲得了無上的聲望,雖然很快被趕走,但在隆慶年初,縱然皇帝視高拱爲師,但也擋不住徐階將其驅逐出朝堂。

    可惜,這一世,多了個錢淵。

    那份遺詔能帶來的無數好處……如果裕王不將徐階趕走,說不定還能分潤幾成,但想借此一躍而起,已是奢望。

    一刻鐘後,裕王還在內室裝模作樣,低着頭跪在牀邊,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其他人都出了內室,在大廳坐定。

    當面無表情的徐階踏出內室的時候,他第一眼掃中的是最爲顯眼的錢淵,之前已經和徐渭碰過面,他當然知道,今夜之事,隨園必然插手。

    徐階心裏隱隱猜測得到,今晚自己的謀劃八成是壞在自己這個孫女婿手中的!

    但爲什麼對方能知曉陛下駕崩……徐階最先懷疑錢淵在西苑安插了眼線,但隨即想起馮保到現在還沒回來。

    馮保……徐階幾乎已經確定了。

    但下一刻,他眼角餘光掃見站在大廳角落處,半垂着頭的張居正。

    身子僵住,憤怒的眼神死死刻在張居正半低着的臉上,似乎想在那兒挖出兩個洞來。

    真是分開頂梁八瓣骨,三千冰雪灌進來!

    悔恨、自責、憤慨各種情緒在徐階內心深處翻滾,原本還想着跑了個錢展才,還有個張叔大……

    用屁股想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張居正通風報信,裕王府、隨園並閣臣何以敢深夜傳入西苑?!

    雖然察覺到張居正在入裕王府、國子監後與自己有所疏遠,但徐階現在才知道……人家早就背棄而去。

    哎,入西苑之前,張居正就知道,自己背的這個黑鍋算是摘不下來了。

    徐階枯乾的右手動了動,要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真是想動手……不是去揍張居正,而是想給自己個大耳光子!

    自己怎麼就能這麼眼瞎呢?!

    當年以爲能籠絡到錢淵,之後又覺得能將張居正作爲繼承者……兩隻白眼狼啊!

    今夜徐階其實完全有必勝的可能,只要他擬好遺詔,蓋上寶印,與黃錦一起連夜趕到裕王府,召集閣臣,宣讀遺詔,就能一舉定局!

    偏偏徐階希望藉此將張居正牢牢綁死,纔會讓馮保出西苑密告……結果呢,女婿居然和孫女婿聯手,硬生生藉此翻盤。

    前一刻還勝券在握,後一刻滿盤皆輸,和嚴嵩對峙了這麼多年,徐階也不是第一次經歷的,但導致失利的原因……饒是徐階歷經宦海這些年,也不禁眼前泛黑,心頭髮涼。

    其餘人都或冷笑,或好笑,或古怪的看着這一幕……錢淵就是那個好笑的。

    自己只是按照歷史軌跡安排人盯着而已,也沒指望帶來什麼……結果徐階還是要遵循歷史軌跡去叫張居正,嘖嘖。

    看裕王還在裏面,錢淵朝徐渭努努嘴,後者今天就是個傳話筒。

    徐渭去內室低聲問了幾句,出來後按照某導演寫好的劇本道:“殿下之意,內閣共議,持筆擬遺詔,另招英國公、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即刻入西苑。”

    衆人還沒來得及開始辦正事,外間突然有嘈雜聲傳來。

    王義、彭峯大步而來,在正廳門口停下腳步,他們身後是一員身着飛魚服,腰胯繡春刀的武官。

    衆人一愣後,視線都集中在錢淵臉上……這種事,只有錢淵能解決。

    “何事?”

    “錦衣衛指揮同知方盛欲出西苑。”

    看了眼平靜的彭峯,錢淵當然知道不僅如此,一入西苑,他就吩咐,讓彭峯、梁生、王義等人率護衛隊、王府侍衛將錦衣衛、太監全都關起來。

    又看了眼那位指揮同知方盛,錢淵敏銳的發現,這廝擡頭看來,視線投向了徐階。

    顯然,不管這位是不是徐階的人,至少在今夜,徐階肯定許下諾言……方盛是來看看端倪。

    錢淵輕笑一聲,都懶得搭理,吩咐道:“讓周澤派人去陸府,召陸炳入西苑,其餘人一律關押,若膽敢反抗者,必內通景王府,皆梟首。”

    王義、彭峯躬身應是,方盛臉白如雪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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