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八百九十二章 年節(上)
    隆慶元年,這個年,錢淵是既過的爽快,也過的心力交瘁。

    的確爽,每天都是呼朋喚友,不是聚衆暢飲就是徹夜搓麻,小七也不管老公了,除了照顧兒子之外,天天拉着婆婆、嫂嫂和嬸嬸搓麻……雖然小七牌技臭,但攔不住那三位一樣臭啊。

    也的確心力交瘁,東南危局漸顯,即使是正月裏,安排在通州、杭州、揚州的護衛隊每日都要送來幾封密信,錢淵每日都要爲此費神。

    要動些手腳,但不能引起軒然大波;要使稅銀數目降低,但不能有自己插手的痕跡。

    再加上年節時分,除了楊文、張三、戚繼美之外,還要和侯繼高、張元勳、葛浩等人拉拉關係,特別是葛浩,手握如今東南最強大的水師,錢淵還特地讓人去了趟宜黃,讓小舅譚綸給葛浩也去了封信。

    很多事徐渭能分擔,但也有的事徐渭是沒辦法幫忙的,比如父親錢銳那邊。

    汪直如今久駐鎮海縣招寶村,偶爾去舟山轉一轉,錢銳時而在招寶村,時而在鎮海縣內,但始終深居簡出,幾次信中提到汪直如今勢力愈發龐大,頗爲擔憂。

    錢淵倒是不怕汪直勢力的增長,這位五峯船主是個生意人,獨子還在京中享福,而且東南水師實力的增長速度更快。

    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生意人,總想着壟斷資源,使利益最大化。

    當年汪直將其他海商排除在瀝港之外,使不少海商轉爲倭寇,上岸侵襲,劫掠民衆,這才直接促使時任浙江巡撫的王民應下定決心攻滅瀝港。

    而這一次也不例外,廈門、泉州兩地設市通商,只是初創,貨物吞吐量不大,已經成熟的鎮海、寧海兩地……至少漂泊海上的海商,大都依附汪直才能採購。

    這一方面使得走私漸漸擡頭,另一方面使被汪直排斥的海上勢力有聚攏相抗的苗頭。

    前幾個月科道言官彈劾胡宗憲,罪名中還有縱寇一條,指的就是逃竄出海的張璉。

    這位飛龍皇帝雖然幾度大敗,但如今在海上勢力不小,幾次侵襲沿海,不僅是廣州,連福建都遭了殃,甚至有一次攻泉州,孫丕揚都被逼的親身上陣,還好戚繼光留在福建的戚家軍趕到來援。

    爲此,兩廣總督吳桂芳,福建總兵戚繼光、南贛總兵俞大猷都被科道言官彈劾。

    隨園院子裏,冬日裏,有高牆大樹擋着寒風,暖暖的陽光照在兩張麻將桌上。

    不遠處輸完了籌碼的徐渭正在揮毫潑墨,引得之周詩、林烴、陸樹德嘖嘖讚歎。

    贏的滿面紅光四肢揮舞的潘允端,輸的面色鐵青垂頭喪氣的冼博茂,懶懶散散像沒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的錢展才,端起紫砂壺正在飲茶的諸端甫,無不活靈活現得其精髓。

    麻將桌不遠的地方架着兩個烤架,梁生帶着兩個護衛、幾個廚師正在烤羊……可惜實在買不到鮮嫩的鹿肉。

    錢淵在鑽研了一段時日之後發現了,鹿肉不僅可以烤,也能燉,鹿腩比牛腩味道更好。

    “少爺。”單臂的劉洪大步走來。

    “貞耀,來替一把。”錢淵招呼了聲起身離去,林烴兩眼放光的接手。

    五封信,錢淵嘆了口氣,而且其中三封都是迷信,沒辦法,只能回書房了……還得翻着書翻譯,如果父親錢銳是穿越者就好了,直接用英語,完全沒可能泄密。

    第一封信是父親錢銳,沒什麼大事,只是年節問候的回信,只提了句走私愈發猖狂。

    第二封信是廈門的陸一鵬,這廝雖然有點手段,也有心機,但也吃了不少苦,這是來叫屈的,並表示對京中隨園衆人的羨慕嫉妒恨。

    此外,陸一鵬也提到了兵力調配的事,去年戚繼光、俞大猷南下入粵彙總兩廣總督吳桂芳剿殺倭寇、賊軍,但餘孽藏於山中,尚未收尾。

    所以戚繼光如今還在廣東,只留下一部分兵力由吳惟忠統率駐守泉州府,護衛孫丕揚港口,而廈門雖然距離不遠,但兵力太少,陸一鵬希望錢淵在京中協助,調配一部分兵力駐守廈門。

    第三封信是戚繼美,這傢伙終於成親了,媳婦是紹興會稽陶家女,還是陶大臨的族中侄女。

    第四封信是葛浩,在接到譚綸的信後,葛浩來信,信中提及新任台州知府方逢時往水師裏摻沙子。

    這四封信錢淵略略掃了眼,葛浩這是來表忠心呢,畢竟東南諸將中,葛浩名義上是地位最低的,至今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台州指揮使,軍中都沒個正經的職務。

    這倒是個能施恩的機會……錢淵有些惋惜,早知道前幾個月和高拱還是蜜月期的時候,就敲一竹槓了。

    打開第五封信,錢淵笑着在手裏顛了顛,雖然只是一張紙,但分量不算輕。

    思索片刻後,錢淵提筆寫了封信遞給劉洪,“送去吧……找準時機。”

    劉洪點頭道:“有人盯着,今日正巧都在。”

    “去吧。”錢淵揮手讓劉洪出去,自己在院中來回踱步,讓出一些利益,而且是自己並不在意的利益,這不是難以選擇的問題。

    還好去年和張四維密議的時候,自己留了個心眼……

    朝野上下,將開海禁和通商視爲一體,但在錢淵心裏,這是兩個概念。

    五年前華陰大地震之後,親眼目睹戶部的無能爲力之後,錢淵就有了清晰的認知,開海禁是目的,通商是誘餌,以通商帶來的稅銀換取全面的開海禁。

    如果將誘餌比作一塊蛋糕,錢淵並不在乎這塊蛋糕自己能喫多少,甚至不會拒絕其他勢力進來分一杯羹。

    但如何劃分這塊蛋糕,至少在短時間內,錢淵需要將其握在手裏。

    雖然現在開海禁通商已經成爲朝野上下的共識,但錢淵並不看好……自己放手之後的發展。

    沒有一個穿越者在期間主導,開海禁只能淪落到通商,原時空中不就是這樣嗎?

    來到這個時代這麼多年了,錢淵也能看得清,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秉持“禁海,商轉寇,開海,寇轉商”的觀點,歷史上的隆慶開關很可能有減輕倭患的政治意義。

    所謂的隆慶開關實則是一次扭扭捏捏的改革,海上貿易只是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只有月港一個小小的港口允許民間海船出海販貨,而且對船隻總量有着嚴格的控制。

    對於明朝的中央財政,隆慶開關並沒有起到實際性的作用,對於能夠和西方進行溝通交流的這條渠道,明朝政府完全無視。

    最能直接利用的火器,除了那幾門被打撈起來的紅夷大炮之外……甚至火銃都退回到火門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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