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淵那廝真是算無遺策啊,用人也是盡展其才……徐渭在心裏如此想,彭峯此人自幼攻讀四書五經,其父祖均有功名在身,敘述諸事條理明晰,井井有條。
最重要的是,去年西苑劇變,彭峯率護衛急行裕王府,後入西苑一直守在隆慶帝身邊,很得陛下看重,甚至還準備賞個錦衣衛千戶的頭銜。
“吳淞水師?”陳洪突然開口問:“記得這是吳淞總兵盧斌麾下,多年前就和錢大人是至交好友。”
成國公不鹹不淡的說:“錢展才以兵部侍郎銜南下巡視東南海疆,遇戰事調吳淞水師,並未逾權。”
你個死太監,徐渭在心裏冷哼一聲,臉上卻堆起笑容,“陳公公就這麼看展才不順眼……也難怪,高閣老看展才不順眼嘛。”
隆慶帝也是無語了,當着我的面給司禮監掌印太監上眼藥……雖然不爽,但陳洪和高拱的關係是得到隆慶帝默許的。
徐渭嘿嘿笑了笑,“陛下可記得前日王本固奏摺?”
隆慶帝懶得去想,指着徐渭的鼻子,“說。”
徐渭老老實實的解釋,“王本固奏摺提及,召浙江諸軍,並調兩浙水師、吳淞水師一同進剿。”
陳洪愣了下,趕緊垂下頭,心裏懊悔不已,居然是王本固那個倒黴蛋召來的。
成國公心底暗笑,看向彭峯,“繼續說,既然錢展才趕到鎮海,使大戰不起,爲何第二日又……那張璉是怎麼回事?”
彭峯鎮定自若,不急不慢的說:“少爺抵鎮海次日,閩粵海商勾結逃竄出海的賊首張璉,先行刺靖海伯,後殺人越貨,舟山大亂,徐碧溪、劉蛟諸海商頭目被殺,僅餘毛海峯攜受傷的汪直竄入山中。”
成國公嘖嘖道:“還好展才及時趕到,不然舟山內亂,官軍進剿,必然大勝,通商事就算廢了。”
“張璉爲何要對汪直下手?”徐渭狐疑問:“這兩人搭不上干係啊。”
“張璉逃竄出海,淪爲倭寇,亦不甘心……”彭峯吞吞吐吐的解釋道:“官府搜捕靖海伯,東南沿海均以爲朝廷再行海禁,廢通商事……”
徐渭適時的補充道:“張璉當年自號‘飛龍皇帝’……嘖嘖,其志不小,欲縱橫海上,自然要先除汪直,偏偏汪直正巧被王本固逼的逃竄……”
這個邏輯勉強合得上,其間細節……隆慶帝是考慮不到這些問題的,只追問道:“何人統兵上島擊賊擒獲張璉?”
“爲維持通商事,少爺不敢使大軍旗幟分明進擊,只選百人護衛,再從軍中選銳士兩百,共計三百青壯,以溫金處參將張元勳爲首,一戰之下,海盜逃遁,生擒張璉並十餘名閩粵海盜頭目。”
徐渭咦了一聲,“展才沒親身上陣?”
“呃,少爺也上島了。”彭峯支支吾吾道:“但直到確定靖海伯倖存才露面。”
“徐先生說的是。”彭峯接上道:“少爺欲在六月十五日,召東南海商齊聚鎮海,使靖海伯汪直現身,以示朝廷無禁海之意,使通商恢復。”
陳洪斜眼瞥着徐渭和彭峯,雖然沒證據,但他敏銳的察覺到,這兩人一唱一和……默契的簡直和排練過似的!
不過隆慶帝不這麼看,長時間的焦慮後聽到這個好消息,不禁喜笑顏開……彭峯帶來的好消息和報捷奏摺意味着太多太多。
首先,大戰不起,不用考慮東南大戰要耗費多少糧餉,給朝廷背上多沉的負擔。
其次,汪直未死,意味着錢淵很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通商事,戶部再不用發愁了,而且內承運庫也不用愁了。
再次,此次汪直實力大損……用高拱的話來說,不管汪直想不想,他已經沒能力再鬧事了,這對東南海疆以及長期通商都有很大的好處。
“還是展才看的準啊。”隆慶帝笑道:“其實展才一路南下,均送信回京,早在十日之前,展才就在信中提及,恐有外憂,果不其然。”
徐渭立即顯露出好奇,“陛下,展才在心中如何說?”
“展才遣派護衛去太平縣探聽消息,譚七指實際上是在太平縣外的近海處與海盜交手,落敗逃上岸,被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擒獲,以此彈劾靖海伯復叛。”隆慶帝解釋道:“王本固只揪着譚七指,卻不去查問那股海盜的來歷。”
“噢噢噢,那股海盜就是張璉!”成國公湊趣道:“陛下英明,要不是展才南下,那還真要出大事了!”
和成國公只顧着捧臭腳不同,徐渭陰着臉罵道:“陛下,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完了,王本固那廝差點壞了大事!”
隆慶帝也狠狠點頭,“要不是展才親自上島救下了汪直,那真是壞了大事!”
“皇爺英明,錢大人真是名不虛傳。”陳洪笑着恭維道:“舟山上叛亂海盜只怕成千上萬,錢家護衛一擊而勝……早聽聞錢家護衛精銳甲於天下……”
“有完沒完!”徐渭霍然起身罵道:“陛下亦知錢家護衛,用得着你慫恿暗示!”
“錢展才組建護衛隊,人不過兩百,護衛鄉梓,入閩贛擊賊,多有戰功,你陳洪覺得錢展才靠兩百護衛就能造反了?”
“對了,去年彭峯護送陛下入西苑,以你陳洪的意思,當日應無彭峯所率護衛?”
“也是,你陳洪當時又不在裕王府,說不定另有打算呢!”
“好了!”隆慶帝喝了聲,“文長你這性子,也虧你在西苑隨侍多年!”
簡簡單單訓了句話就過去了,陳洪手都有點哆嗦,徐渭那些話對他這個皇室家奴的殺傷力……實在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