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距離陶宅鎮六七裏的小村落裏,已經是正午時分,但不見炊煙升起,村內充斥着壓抑的氣氛。

    “砰!”

    面色鐵青的錢淵喘着粗氣,發了會兒呆後飛起一腳將圓凳踹飛。

    腰佩橫刀的楊文、張三都閉氣息聲,他們都跟着錢淵兩年了,知道這位少爺平時和氣,言談間不太講究上下尊卑,但火氣上來卻是個狠角色。

    “只能說徐海那廝太過狡詐。”前來報信的李良欽無奈的低聲勸道,“志輔也說這是非戰之罪。”

    “哼,虛江公這話說給鬼聽?”錢淵嗤之以鼻,低聲叱罵道:“好大喜功不是錯,錯的是無自知之明!”

    李良欽和楊文、張三都面露贊同神色。

    錢淵心裏充斥着沮喪,在張經被押送入京後這幾日裏,他費了多少精力,費了多少口舌,才勸得衆將暫時歸於趙文華麾下。

    做了這麼多,到頭來卻是無用功。

    俞大猷、盧鏜、瓦老夫人領兵圍剿倭寇,希望能擒殺徐海,但在關鍵時刻,以爲穩操勝券的趙文華貿貿然去了金山。

    張經被押送入京的消息早就在軍中散播開,軍心已然不穩,趙文華的出現是能穩定軍心的,但問題在於,當困獸倭寇衝陣的時候,趙文華居然被嚇得一跤從馬上摔落。

    這就是典型的廢物!

    主帥落馬,官兵大亂,徐海趁機從西側突圍,負責堵截的俞大猷沒能擋得住,最終徐海領千餘倭寇在南匯附近離海遁去。

    李良欽離開後,錢淵久久站在那,功敗垂成,徐海這廝還真是有小強命啊。

    年初崇德相遇從錢淵刀下逃生,年末又從大軍圍剿中遁去,難道還真要他老鄉兼命中宿敵胡宗憲來解決?

    這時候村外傳來嘈雜聲,楊文掀開門簾出去,片刻後回來低聲道:“趙文華來了。”

    錢淵哼了聲找了個圓凳坐下,直到趙文華乾笑着進屋也不理不睬。

    “展才,這不怪爲兄……”趙文華苦着臉,“那馬是蘇州府衙的,沒上過戰場,鬼知道會尥蹶子將爲兄摔下來。”

    “爲兄也是着急……”

    “展才?”

    “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錢淵狠狠瞪了眼,“前些日子呆在杭州城聽戰報不是挺好的嗎?那時候怎麼不去臨平山?!”

    “這不是……”

    “大軍環繞,勝券在握?”錢淵長嘆一聲,“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毀於一旦?”趙文華聽的懵懵懂懂,“不至於吧?”

    錢淵氣極反笑,“你知道徐海何人?”

    “你只以爲他僅僅是個倭寇頭目?”

    “自嘉靖二十八年開始,倭寇侵襲東南沿海,爲首者全都是海商出身,雖然各地多遭劫掠,但總的來說,倭寇戰力不強,而且分散各地,各自爲戰。”

    “直到徐海出現,此人天生就是做強盜的,即使瀝港被毀之前,他就以劫掠爲生,後統合倭寇,淘弱存強,聚集兩萬倭寇,這是前所未有的規模。”

    “最重要的是,徐海和日本關係匪淺,他隨時都能在日本國內徵召武士、浪人……這就是所謂的真倭。”

    “如果能擒殺徐海,派出使者安撫汪直,東南……至少大部分地區都能勉強維持,再從頭收拾,募新兵訓練成軍……”

    “現在徐海遁去……”錢淵嘆息道:“只怕嘉興、松江、蘇州這幾年再無寧日。”

    趙文華啞口無言,遲疑片刻低聲問:“朝中?”

    “萬人矚目之下墜馬導致軍心打亂,你以爲朝中不會得知?”

    “那不怕,就怕有人捅上去……”

    “俞大猷、盧鏜沒這膽子,敢往上報的唯有浙江巡按吳百朋。”錢淵不耐煩的點頭,“我去說。”

    趙文華鬆了口氣,這是他今日特地來此的緣由。

    “之前的約定還有效吧?”錢淵頓了頓,“田洲狼兵那邊?”

    “放心,已經從太倉州調集一批物資,優先補給田洲兵。”趙文華乾笑道:“剛剛收到消息,剛剛到任的蘇松巡撫周調任浙直總督。”

    錢淵嗤笑兩聲,“難怪!”

    趙文華臉有點紅,就是因爲收到消息新任浙直總督快要到任,他才試圖搶先擒殺徐海,結果……

    “此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沒什麼背景,應該和徐華亭也沒關係。”趙文華低聲介紹道:“據說週上奏御倭十難三策,陛下欽點。”

    周……這個名字錢淵沒什麼印象,應該沒什麼作爲。

    歷史上張經被押解入京,周調任浙直總督才一個月就被罷免,主導者就是趙文華。

    看錢淵依舊面帶寒霜,趙文華換了個話題,“還十幾日就過年了,回杭州嗎?”

    “回。”錢淵板着臉道:“可能去徽州府。”

    “去徽州……噢噢,你叔父在徽州,這是要去讀書備考?”

    錢淵點點頭,陶宅鎮中前後發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自己雖然人脈廣,雖然是個穿越者,雖然分量不輕,但一個秀才功名是絕不夠的。

    “這是正事,南直隸提學官都是南京都察院選派,到時候消息出來,爲兄替你搜集例文。”趙文華很是殷勤,看錢淵臉色略微好看點,才問道:“接下來?爲兄實在不長於軍略,吳百朋、俞大猷又都……”

    說到這,趙文華長嘆一聲,“明明是徐華亭下的手,偏偏趙某人來背鍋……現在誰都認爲是我慫恿嚴閣老下的手,這叫什麼事!”

    雖然趙文華這幾日對俞大猷、盧鏜、吳百朋多有安撫,但這些人都頗爲冷淡,趙文華心裏也苦啊,又不能將事情揭開說個清清楚楚。

    錢淵毫不客氣的懟回去,“誰讓你急匆匆趕來搶功,誰得益,誰主謀!”

    在腦海裏盤算了會兒,錢淵豎起一個手指,“第一還是田洲狼兵,一定要留下瓦老夫人,不然倭寇上岸侵襲,官兵無力抵抗,這些黑鍋都是你來背!”

    “是是是,這次爲兄也看的清清楚楚。”趙文華咬牙切齒,他墜馬才從地上爬起來,身邊大亂的明軍差點將他丟給倭寇。

    錢淵豎起第二個手指,“第二是募兵,在浙江、蘇松各地募兵,客兵都是靠不住的,田洲狼兵也不可能長期駐守東南。”

    “但不管是留下田洲狼兵還是募新兵,都需要大批銀兩。”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銀子。”

    打戰從某種角度就是打後勤,這句話明朝人不知道,但這個道理他們是懂的。

    趙文華也懂,所以他眉頭緊鎖,要知道明朝財政狀況實在令人堪憂,他知道朝中基本是沒可能撥銀子下來的。

    “展才知道提編法嗎?”趙文華低聲問,這還是半年前胡宗憲的提議,原準備讓李天寵捅出去,可惜這廝沒這膽子。

    錢淵聽趙文華一番解釋後脫口而出,“這不就是加派嗎?”

    所謂提編法針對的就是明朝三大徭役之一的均瑤,服役者有的是親自服役,這就是力差,有的是折成銀兩繳納,這就是銀差。

    提編法將銀、力二差編排十甲,一甲不足則提下甲補之,按道理來說應該是一年一輪。

    但實際上東南沿海因爲戰事頻繁,一甲不足是常態,這會導致兩個問題。

    其一,肯定會出現提前徵收的情況,今年提編明年的,明年提編後年甚至大後年的。

    其二,普通百姓再如何壓榨也榨不出太多的油水,大量的富商可能成爲目標,而所謂的富商在東南沿海一般都可以直接視爲海商。

    錢淵眼神閃爍不定,他不確定趙文華考慮到這些沒有,不過他不準備提醒對方。

    沒轍啊,明朝說是富有四海,但實際能抽調出的銀子少得可憐,而東南抗倭後面一年下來少說兩三百萬銀子,不加派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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