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窗口，直到新幹線速度慢下來，準備緊急停到路邊時，才按了按太陽穴，在逐漸小下來的風裏回答了乘務員的話：
“公文包不輕，他或許是擔心扔不到橋外。”
“……可是我們這輛車，窗戶到橋邊只有四米左右，只要用力些，還是能扔到的。”
乘務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垂着頭一個勁嘆氣：“我剛纔提醒他一句就好了。”
柯南一怔，是這樣嗎？
以他的身高，站在走廊中間，是看不到窗外的。
但按理講，黑貓能看到。
那他爲什麼還不肯往外扔？非要自己跳？
順着這個問題思索了兩秒，柯南忽然想到一件事，臉色刷的白了：“……是我害了他。”
“啥？”乘務員驚奇的盯着這個小朋友，不知道無名英雄跳窗跟他有什麼關係。
柯南低着頭，推了推眼鏡：
“有一部分人在過度緊張時，思維會變得單一。簡單來說，就是容易一根筋——就像我剛纔，只想着要讓即將爆炸的炸彈遠離人羣，卻忘記它會因震動爆炸，差點踢上去一樣……
“我那時的舉動，讓‘震動會導致公文包爆炸’這一點在黑貓腦中被着重突出。
“受到我行爲的誤導，他竭力想避免震盪，擔心投擲時公文包受到的壓力和混亂氣流會導致爆炸，爲避免這種風險……就抱着它一起跳出去了。”
“……原來是這樣！”
雖然覺得這小孩懂得過多了，語言表達能力也強的不像個小孩，但乘務員們不知爲何沒空注意這個違和點。
幾位工作人員摘下帽子，朝橋樑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由衷感慨：“你是一個好人，一個真正的英雄！”
……
“真正的英雄”完全沒有想到，在別人眼裏，他已經進化成了烈士，甚至還有好幾個人在主動爲他的“犧牲”搶鍋。
其實一開始，白石也只是打算把公文包扔出去。
但在握住公文包提手的一瞬間，感受着集中在身上的無數目光，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順利解決掉炸彈危機的話，不管外面的人要怎麼收拾爛攤子，至少在二樓那間vip車廂中，他絕對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許多人目光的焦點之一。
而要想解除假面狀態，最煩的事就是“被人盯着”。
那時又和平常的假面狀態不同，就算勉強借助視線死角消失，身上幾件嘻哈風的衣服也會留下，在別人看來，很有點像棄衣裸奔，風評或許會變得非常奇怪……
而且雖然買衣服時，白石的行動還算隱蔽，但這幾件衣服被留在車裏的話，怎麼想都會成爲一條尋找他的線索。
不管這線索有多沒用，白石都不太想讓它留下——果然還是先被炸成灰，再被水沖走最爲安全。
另外當時風那麼大，橋上還有很多橫着的柵欄電線之類，如果一個手滑沒扔準，讓公文包撞上硬物，一定會釀成人間慘劇。
最後，對柯南那個開了掛的偵探來說，衆目睽睽之下飛出車外的黑領帶，更能和一直坐在鈴木園子視線範圍內的白石完全脫開關係。
總之，跳車這一舉動，是白石經過多方面的深思熟慮後，爲了達成最完美的結果而採取的行爲——並不是因爲覺得攜着炸彈破窗而出的背影比較帥。
他是那種愛裝逼的人嗎？
當然不是，他明明就很務實。
滿意的覆盤完剛纔的行動，並對其做出了自覺很中肯的評價後，白石從窗外收回視線，開始和車廂裏的其他人一樣，小聲猜測到底出了什麼事。
新幹線很快停下，這時早已駛過了橋。乘務員請乘客有序下車，之後，在經過一番細緻的檢查後，乘客們的行李才由工作人員搬運下來，重新還到每個人手裏。
都下車後，毛利蘭才終於在混亂的人羣中找到了柯南。
她懸着的心這才放下，本來想嚴厲批評一頓這個亂跑的孩子，但一走近，看柯南臉色發青，一副十分恍惚的模樣，以爲他被炸彈嚇到了，又忍不住心軟。
最後她只是氣呼呼的囑咐了兩句：
“下次不要再亂跑了！不可能每次都有白石先生熱心的把你送回來，你這樣很容易遇到危險！如果剛纔你正好在安置炸彈的歹徒旁邊，炸彈又沒有被處理掉……”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毛利蘭剛纔發生的事，以對方多愁善感的性格，知道鄰居死了，一定會很難過吧。
……還是等找到鈴木園子後，一起告訴她們吧。到時候那位性格跳脫的大小姐，一定能給小蘭不少安慰。
然而好不容易看到了鈴木園子那雙帶着小銀片的淺口皮鞋，順着擡起頭後，正想告知她們噩耗的柯南卻呆住了。
——鈴木園子旁邊，正站着一個十分眼熟的人。
柯南差點以爲是自己眼花，盯着白石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
“啊？”樓下的鄰居一臉疑惑的轉向他，彷彿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問這個。
鈴木園子彎下腰，翻着死魚眼，指尖戳了戳柯南的臉：
“你是不是嚇傻了，你忘了嗎？我們在名古屋站遇到了律紀君，然後就一直~坐在一起了。”
律紀君？旁聽的毛利蘭有點懵，這麼快就叫上名字了嗎。她轉頭看向白石，結果白石表情跟她差不多。
“不，我不是問這個。”柯南倒是暫時顧不上這個槽點，他繼續看着白石，難以理解，“你之前……不是跳車了嗎？怎麼回來的？”
他一時有點混亂，腦中開始努力建模，模擬“黑貓”是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帶着炸彈跳下去又成功生還的……難道是靠那截甩出去的鋼絲？
“什麼跳車，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啦。”
鈴木園子又捏了一把柯南的臉：“律紀一直坐在我旁邊的，還在爆炸過後安慰我了！”她臉色微紅，眨着眼看向白石，羞澀又感慨的說：“真是可靠啊。”
“……”連稱呼也不加，直接喊名字了嗎……毛利蘭頭上跳出幾根呆毛，覺得園子交朋友的速度着實有點快。
……一直？這個詞，讓柯南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時的新幹線，除了二樓被保溫杯砸開的車窗外，全都是封閉的。而且黑貓飛出去時的角度也是平的，就算轉個圈再回來，最大的可能也是平拍在飛馳的車廂上。
換個角度想，能在這裏看到一根頭髮都沒亂的白石，或許不是因爲黑貓的逃脫水平神乎其技，而是……自己一開始就扒錯馬甲了？
他撥開鈴木園子不斷戳他臉的手：“白石剛纔真的坐在你旁邊？沒離開過？”
“是呀。”鈴木園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一隻手陶醉的捧住了臉，另外一隻手抓着一沓拍立得剛吐出來不久的照片，幸福的晃了兩下，“睡着的樣子也好看，陽光照上去時的那種立體感和層次感，簡直……”
“園、園子。”毛利蘭瘋狂冒汗，都快不敢往白石的方向看了。
閨蜜大概也是被剛纔爆炸和突然的疏散影響了情緒，最早裝出來的淑女模樣逐漸消失，開始激動起來了。
這樣暴露本性的話……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偷看了一眼白石，果然見對方盯着鈴木園子手裏的那隻相機，也是滿臉的一言難盡。
鈴木園子話被毛利蘭打斷，終於也慢半拍的意識到偷拍貌似不好。
她略微一僵，哈哈乾笑了幾聲，想把相片收起來，然而手才伸向腰側的小挎包，柯南忽然一把抓過那沓照片，翻看起來。
窗外模糊的景物對得上，光線對得上，從光滑潔淨玻璃的反光裏，還能看到鈴木園子咧嘴偷笑的臉和她舉着的相機。
如果這些還能勉強解釋爲時間差，那最後一張，就徹底讓柯南沒法堅持自己以往的看法了。
那是一張有些糊的照片，大概是拍照的人手抖導致的，但即使如此，也能看到外面一點不正常的光亮，那是爆炸當時的火光。
黑貓處理炸彈的時候，白石真的就在椅子上睡覺。
看着看着，柯南又嘆了一口氣，把照片還給鈴木園子，揣着口袋看着遠處被警方暫時封鎖的橋樑，重新一言不發的自閉起來。
瞅着他的神色，白石擰開自己的水杯，邊喝邊不動聲色的舒了一口氣。
終於信了。
怪不得毛利小五郎不在的時候，柯南總喜歡選鈴木園子當麻醉針靶——她這無意識圓場的能力還挺強，這助攻，這取證……白石差點以爲是自己夢遊找了一個託。
話說回來，照片還真挺好看的，比他以前的自拍好多了，等會兒要過來多洗一份，掛自己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