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還是沉默。
男人眼神幽暗，裏面像是藏着無數個幽靈，他挑眉，“我耐心不好，如果時間太久可能我會反悔也說不定……”
“五年！”舒恬胸口起伏的厲函，情緒波動太大導致。
“我問的是具體時間。”他就是像是拷問者，每一句話都問到舒恬最不想面的那一點上。
“五年前你在小旅館找到我那天，我跟孟時川遇見。”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比他想象中還要早。
他嘲諷的挑脣，“所以那天我擔驚受怕去找你，你卻跟他在一起？”
舒恬就知道自己說出來，他一定會誤會，“那次是個意外。”
當時情況很危及，她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只是非常偶然的碰到了一件倒黴的事情，不跟他講是怕他擔心，哪會料到會有今天。
“意外？好。”他喉結滾動幾下，似乎在壓抑某種亟待噴薄而出的情緒，“第二個問題——你跟他是不是一起來的英國。”
舒恬臉上僞裝的淡定因爲這句話蕩然無存，她的心慌抑制不住的要涌出來，“我、我……”
她多想說不是，但是那燙人的視線就像帶着識別的光亮一樣在她身上，只要撒了謊就會被戳穿。
然而她這樣的反應不需要回答，厲函已經心中有數。
黑眸中掩蓋不住的失望，他再開口已經不是疑問，而是陳述，“你跟他一起來的英國。”
舒恬知道，這次他誤會大了。
“最後一個問題。”厲函心在滴血，他原本就準備了三個問題，卻沒想到從第一個開始就在剜他的肉，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
如果她給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就原諒她。
他這麼想，就這麼卑微的想。
舒恬幾乎不能呼吸，她看着那人站起來，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他俯身，手臂撐在她臉側的位置，無限靠近，不是爲了親近，而是在分辨她臉上的表情。
她突然開始後悔，後悔剛纔答應了厲函這個要求。
沒有這麼簡單，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你——”男人緩緩吐出一個字，氣息噴灑在她的額頭，“出的那起事故，是意外，還是人爲？”
‘轟’的一聲，舒恬心裏像是投下一枚核彈，炸的她七零八落。
她無比倉皇的低下頭，瞳仁顫的像地震了般，只是下一秒，下巴便被男人大掌捏住，力道大的她忍不住喫痛，“啊！”
“回答我。”男人字字猙獰，只剩她給個痛快。
舒恬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她沒什麼好怕厲函的，真的沒什麼，可是面對他這幅只要她說出‘人爲’二字就一切都塌了的表情，她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可厲函顯然沒想給自己留一點幻想，他已經幻想了五年，不想繼續迷茫下去，他需要肯定，所以他不允許她逃避，“告訴我，是不是，嗯？”
“是你和他蓄謀的事故，對不對？”他聲音沙啞的問她，所有的脆弱都藏不住了，“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
“因爲你逼我！”舒恬閉着眼睛仰頭吼出來，連帶五年來的怨氣一同吼出來，“你答應我的事情做不到，擅自決定認罪，你有問過我願意嗎！你無條件相信江楚婧，你問過我的感受嗎！你是沒懷疑我，可你也沒懷疑那個真正的兇手啊！”
厲函被她說的愣在那，目光直直盯着她。
舒恬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嚥下喉間的酸澀，似乎又想起五年前監獄中那個無助的自己，“我不用這樣的方法離開能怎麼辦？坐牢還是繼續空等？”
“我會想辦法的。”他聲音緊的像是要崩斷的弦，“相信我就那麼難嗎……”
“我沒相信過你嗎？是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你不配。”舒恬想起那時候偷偷懷着舒嘯的感覺，心底一陣期期艾艾，“我已經等不起了，真的等不起了。”
“所以你策劃這一切，假裝死了，爲了離開我哪怕拋棄親朋好友也在所不辭？”厲函知道她把舒長磊和葉麗華看的有多重，也正是因爲知道才能體會到她離開自己的決心是多麼堅定。
她爲了離開自己，什麼都不要了。
舒恬也何嘗不是這樣傷心過，只不過她的傷心，五年後他才體會到，“厲函，你現在還在怪我，怪我離開，怪我心狠，你有沒有想過我該多麼的絕望纔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當時一個不小心我也可能會殞命當場，我是向死而生，我是被逼無奈！”
“無奈？”他笑，笑的令人心疼，“你知不知道這五年來我是怎麼過來的，我們前面兩年多的時間天天都去事發路段看你，所有人都說你死了，我卻從未放棄過找你，我因爲你離開律師界，因爲你放棄這份職業，我心灰意冷，跟家人衝突，跟朋友衝突，他們說我魔怔了說我是瘋子，可我就是這樣瘋魔的活了五年！”
他目眥欲裂，頭髮都被說話聲震得發顫，“你知道我心裏有多痛多後悔嗎？我無法面對自己，出事到現在我連鏡子都不敢照，我以爲是我的耽擱所以才讓你趕上了這次的意外，我每天睡覺醒來眼前全都是你，喝多了也是你，清醒時也是你，如果不是堅信你沒死，如果不是憑藉這點執念，我早就死了！可你現在告訴我，這是你和孟時川一起營造的假象，爲了騙過我，爲了離開我？”
他每一個字都是最鋒利的刀片割着舒恬的心，她知道自己這五年有多麼的艱辛，雖有孟時川在身邊可以做到物質上不缺失，但欠人的就是欠的，她一步步走到今天也實屬不易。
舒恬曾經也想過，在遙遠的另一端，他會過什麼樣的生活，她的離開他會難過嗎，會傷心嗎？
第一年過去，她頻繁記起，自虐般的思考着這些，直到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一直到今天，她都儘量去屏蔽這個問題，因爲每次想起來她腦海總會無比自卑的浮現出一個聲音‘事情過去這麼久，他早就忘了你了，沒有誰離開對方不能活’。
如今他那麼悲痛的跟她說出這些話，要說內心沒有波動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心疼和難過，還有一份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清的欣喜？
是的，知道他這五年像自己一樣，知道他還一直思念着自己，她無法控制的感到僥倖和欣喜，這跟主觀意識無關，完全是下意識的一種不能反應，騙得了他，騙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