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榮華 >第六百九十三章、規勸
    興許是壓抑太久了,也興許是藥物或鍼灸的作用,和曾榮說完後,太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曾榮待她睡沉了後,悄悄下了牀,把袁姑姑放了進去,自己走到皇上住的屋子門前。

    沒等太監通報,得到消息的常德子掀了門簾出來,向她努了努嘴,示意她進去。

    曾榮進屋時朱旭正拿了本書坐在書桌前,沒等曾榮跪下去,先道:“免了,過來好生說話。”

    “回父皇,一年多沒見,理應先磕個頭。”曾榮一邊說一邊跪了下去。

    要起身時,她也不知爲何,突然一下淚流滿面,朱旭見她跪着低頭不語,“怎麼還不起來?”

    曾榮擡起了頭,強忍着淚水說道:“父皇,您瘦了。”

    其實,朱旭不僅是瘦了,是那股精氣神沒了,作爲一代帝王,久居高位,本該自帶氣場,不怒自威,一身凜然,可方纔進門那一刻,曾榮從朱旭臉上看到的唯有憂心。

    準確地說,和曾榮之前在宮裏見到的朱旭大不一樣,宮裏的那個朱旭即便不說話,也能讓人心生敬畏,退避三舍,生怕離太近被他的氣場灼傷。

    可眼前之人卻是一位平和的長輩,眼神不再凌厲,有的只是看破世事後的通透和淡然,以及夾雜了些對太后病體的憂心。

    朱旭顯然沒想到曾榮會突然冒出一句這話,更沒想到她會因此傷心落淚,愕然片刻,他放下了書,“母后對你說了什麼?”

    曾榮搖搖頭,突然幾步爬到朱旭面前,抱着他的雙腿把頭靠了上去,喊了聲,“爹”,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爹,雖然我覺得這個稱呼叫起來更親切也更親近,可我更願意叫您父皇,更願意您板着臉訓斥我,願意天沒亮就陪着您去上朝,願意聽您在金鑾殿上和羣臣們鬥智鬥勇。父皇,您信人有前世今生麼?”

    朱旭一開始是被曾榮突兀的舉動嚇到了,雖說他一直拿她當晚輩般疼愛,可再親近也男女有別,更何況,曾榮是他的兒媳婦。

    “你,你這孩子。。。”朱旭彎腰想把曾榮拉起來。

    可沒等他用上力,就被曾榮的一番話再次驚到了,心裏酸酸澀澀的很不是滋味,愣怔了一會,他把曾榮拉了起來,吩咐常德子去打點水來。

    常德子轉身出去,片刻後端了盆溫水進來,朱旭親自從常德子手裏接過手巾遞到曾榮手裏,“擦擦臉吧,醜死了。”

    誰知曾榮聽了這話粲然一笑,“父皇,您嫌我醜,可見您心裏還是六根未淨,佛家講究的是無色無相,無嗔無狂,心如止水,不對,是連心也沒有的,就好比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還有。。。”

    “打住,這些話是誰教你的,你小小年紀怎麼也張嘴就來?”朱旭打斷了她。

    “回父皇,兒媳說過,兒媳是死過一次之人,當年絕望之際不是沒有想過遁入空門,可兒媳終究還是放不下這俗世的牽掛,怕自己即便遁入空門也只是會給空門徒增煩惱,遂乾脆一了百了,直接跳湖了事。哪知老天看我可憐,沒忍收了我,而我卻因此想通了一件事。”

    曾榮說到這頓了一下,她是在想自己該怎麼編才能取信於對方,畢竟他是皇上,這麼多年玩的就是人心,曾榮這點微末道行肯定不是對手。

    “什麼事?”朱旭倒沒多想。

    “好好活着。”曾榮一着急,憋出了四個字。

    “好好活着?”朱旭斜了她一眼,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放下過往,只爲自己,好好活着。這麼着,我跟着徐老夫人進了京城。”曾榮堅定地說道。

    “想什麼呢?你跟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朱旭伸手在曾榮頭頂拍了一下。

    “這怎麼是亂七八糟的?父皇,你還未回答我方纔那句話,您信人有前世今生嗎?”曾榮把臉擦乾淨了,把手巾遞給了常德子。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朱旭反問她。

    “我信。佛家講究的是修行,當年我是被兩人從湖裏救上來的,其中一位是寺廟的師傅,後來我去感謝他,他對我說過一段話,說我前世積了不少善行,故而老天沒有收我,這一世喫的苦,也會當做福報回饋於我,我當時不信,現在回想起來,信了。”

    “打住,這都什麼跟什麼,你不用這麼費心來說服我了,我沒想出家,只不過是這些時日從經書中悟到一點處世之道,對我前半生有了點質疑。準確地說,是我心裏還有幾個坎沒過去,跟出家不出家沒關係。”朱旭退回椅子上坐了下來。

    “真的?父皇,您有什麼想不通的,不如跟我說說,我雖沒有大智慧,小聰明還是有一點的。”曾榮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趴到桌子上,看着對方說道。

    “越來越沒規矩了。”朱旭夾了她一眼,說道。

    “父皇,這不沒在宮裏麼,您別打岔,我說的是真的,我可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敢說大徹大悟,但也不是沒有一點收穫。”曾榮半是撒嬌半是撒賴地磨道。

    “你皇祖母那還等着你去侍疾呢。”朱旭又拿起了手裏的書。

    他雖然感動於曾榮的真情流露,可讓他對着曾榮訴說自己的煩惱還真做不到。

    就算他看破世事有遁入空門的念頭,可也做不到無嗔無怒,無羞無惡,沒法在一個晚輩面前坦承自己的想法。

    曾榮噘了噘嘴,自言自語道:“我知道,父皇準是因爲某人的離開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一方面自責自己沒有遵守年少時的諾言,一方面又困惑於究竟是從哪裏開始錯開的?或者說,是誰先開始錯的。”

    朱旭一聽這話先是怒目而向,繼而意識到自己又上了曾榮的當,遂深吸一口氣,又低頭看起了手裏的書。

    “其實,要我說,是父皇先錯的,都說人無信不立,您當年既然答應要守她護她一輩子,就不該另娶他人,可您不但娶了,且還委屈她做了側室。”

    這番話再次令朱旭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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