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榮華 >第一百一十章、覃姑姑
    冬日的白晝較短,晚飯是申時三刻喫的,酉時天就黑了,因而,晚飯後這小半個時辰無需再去工坊,絕大部分人洗洗涮涮便上了炕,也有少數人會在院子裏溜達溜達,畢竟白日裏坐着的時間太長。

    由於大部分是年輕女孩子,大家很容易就找到話題,尤其是今日又多了六個新人,更是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來自何處,家裏有多少人,擅長繡什麼,多大了等。

    毫無疑問,曾榮成了話題中心,一來是她年齡最小;二來是她擺在箱子上的筆墨紙硯和幾本書,出來做繡孃的大多家裏窮,念過書會識字的少之又少,是故對讀書人有一種本能的敬畏,因而對曾榮緣何進宮尤爲好奇;三來是曾榮的名氣大。宮裏的繡娘不清楚,可架不住紅菱幾個會問啊,她們早就對曾榮的傳聞耳熟能詳了,這會見到真人了,又正好閒着沒事,還不可着勁地追問。

    曾榮挑一些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也含混帶過去,隨後巧妙地把話題拐到這些前輩們身上,她想知道這些人裏有幾個念過書會認字的,正常情形下一個月能拿多少工錢,生病了如何處置,是否須等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等。

    這些問題正好也是她們幾個新人想了解的,曾榮一帶出話頭,紅菱和綠荷幾個又嘰嘰喳喳地追問上了。

    一晚上的閒聊,曾榮瞭解到的有用消息不多,知她們繡作坊原本有三十六人,兩個月前有三個年歲大的出宮了,兩個二十五歲,另一個二十六,有兩個感染風寒的被送出宮了,還有一個做錯事領罰後也被攆出宮了,至於做錯什麼事她們不肯說。總之,因着這六個空缺,纔有了曾榮六個的進宮。

    整個繡作部有兩位掌事姑姑,柳姑姑較年輕,負責日常事務,還有一位姓秦的,略年長些,對人也更爲嚴厲,只是她平素不太管事。

    至於工錢,大致在三兩銀子上下浮動,比一般的宮女略強些,也比一般的繡坊略高些,曾榮記得自己剛到繡坊第一個月也就拿了二兩銀子。

    後來是因爲她自己會設計花樣,於韻青單給了她一份設計費這纔拿到的高薪。

    儘管如此,也沒有幾個人是自願進宮的,可也沒辦法,宮裏隔個三兩年就有一批人出宮,總得補充新人,大部分新人就是從各大繡坊選,繡坊也沒辦法,誰敢和宮裏對着幹?

    繡娘們就更沒辦法了,她們不敢得罪繡坊,更不敢得罪天家。

    好在繡坊比較仁義,一般情形下會許諾繡娘些好處,比如說曾榮,最後一幅繡品於韻青給到了一百兩銀子的高價。

    當然,曾榮這幅繡品能賣高價還有另一個原因,於韻青想賣個好給她,她還指着她帶挈一下阿梅呢。

    至於那位劉公公,據說是尚工局一位太監頭領,管着整個尚工局的買辦,職權比柳姑姑和秦姑姑大多了,肥水也多。

    後四個字是曾榮自己的猜測,自然不會問出來。

    不過有一個問題她倒是很想知曉,這劉公公究竟是不是太后身邊的人,還有,他平時是否經常來繡作坊等,可因着大家是第一次見面,她也不好問出來。

    這天晚上,人多嘴雜的,說着說着就忘了時間,直到院子裏有

    人敲梆子,大家才一個個吹燈往被窩裏鑽。

    曾榮才也知道,宮裏有規矩,亥時一到,一律不許點燈不許喧譁,有嬤嬤輪流查夜。

    翌日一早,曾榮是被別人起牀的動靜吵醒的,一番更衣洗漱後,她隨着衆人一起到了工坊。

    這一次,曾榮見到了秦姑姑,看着約摸四十來歲,圓臉,微胖,可能是常年的不苟言笑,整張臉看起來頗具威嚴,威嚴中又帶了幾分冷情與寡淡,一看就不好接近。

    曾榮幾個進去時,她正站在一幅繡品前輕聲訓人,好像是嫌這幅繡品不夠喜慶,顏色也不夠鮮亮,不適合用作週歲宴什麼的。

    旁邊的柳姑姑一聲不敢吭,那位繡娘更是,恨不得把腦袋垂到地上去。

    見屋子裏突然來了幾張生面孔,那位秦姑姑倒是閉嘴了,掃了曾榮幾個一眼,目光落在曾榮身上,明顯帶了幾分不悅,“這也是這次新來的?”

    “回姑姑,是,這位繡娘名叫曾榮,她就是那個繡牡丹荷包拿了第一的,繡蘭花絲帕也拿了第二。”柳姑姑記住了曾榮,忙解釋道。

    “哦。”秦姑姑的眉眼動了動,上前幾步走到曾榮面,“幾歲了?”

    “回姑姑,十二歲。”

    “念過書?”

    “回姑姑,讀過幾本。”

    “都讀了些什麼?”

    “回姑姑,不多,也就幾本蒙學和詩詞選集。”

    “既如此,我考考你,我姓qin,非秦朝的秦,也非瑤琴的琴,那應該是哪個字?”

    曾榮愣了一下,主要是她先入爲主,以爲對方就是秦朝的秦,猛然一下讓她去找出第三個qin字作爲姓氏來說確實有點難度,因爲她身邊壓根就沒有人姓這麼偏門的姓。

    好在曾榮上一世是跟在徐靖身邊做了十年伴讀的,很快想起一個典故來,“回姑姑,知道,是上西下早,相傳始祖是伯益,曾協助大禹治水。”

    這位覃姑姑見曾榮不但說出這個姓氏的正確寫法,且還知曉她的始祖是誰,臉上的神情略和緩了些,這個女孩子沒有撒謊,確實是念過書的,難怪能想出什麼“芳蘭竟體”和“富貴滿堂”來,難得的是和她自己的花樣還契合。

    想到這,她又記起另一個人來,那人繡的東西也是帶了一兩句詩詞的,且也是一個拿了第一另一個拿了第二,於是,她又問:“誰是於梅?”

    阿梅一聽忙站出來,“回姑姑,我是。”

    “你也曾念過書?”

    阿梅可沒有曾榮的底氣,往前一站,先就心虛了,“回姑姑,念,念過一點。”

    “易安居士曾言,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這話我不敢妄議,只是我見多了世人繡的梅花,大同者多,新意者少,你年紀輕輕,能有此功力不簡單。對了,易安居士還有一首詠梅詞,就是她評完前人的詠梅詞後試作的那首,你覺得如何?”

    這話把阿梅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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